局长家的房子位置有些偏,车弯弯曲曲拐进了胡同深处,在一家独门独户的小院门口停下。三层的西洋式小楼,外墙上有些爬山虎留过的痕迹,院子里花坛中的美人蕉开得正好,红红绿绿肥厚的花叶映成了一片。
局长站在门口等着,脸色在阳光下有点发黄,我下了车来向走他过去,局长同司机打了声招呼,让他晚点再过来,然后拉着我手往屋里走。
进了屋里坐在椅子上,看局长夫人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我走去站在门边向她问好,她笑眯眯的挥着铲子说厨房油烟大,让我去客厅坐着喝茶。
局长家里没有佣人,他倒了茶给我,我忙道谢接了。
家里除了局长和局长夫人再没了别人了,剖鱼时也是局长进厨房下的刀。局长洗过手笑呵呵的坐回我旁边:“我们局里的工作保密xing太高,也不敢随便请保姆。”
局长这次倒是没有太过夸奖我,我们聊了一会。局长说他上次说想请我继任下任局长的事不是开玩笑,他在这个位子上最多再待三年,他的年纪也已经有些干不动了。
局长是个普通人,身上并没有丝毫法力,他也该有六十好几了。
局长一职我真是没有半点兴趣,他反复的劝说了一番,最后长长的叹气:“我当这个局长也有二十多年了,知道你们修真的人对名利钱权看的比世俗人要淡,既然顾散仙实在不愿,那我也就不再提了。”
我看局长他满头白发耷拉着眉毛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我说您是有福之人,身体也还好,年纪大了精神差点这个不算难事,我可以教给您一些功法,您只要坚持每日练习,就算想工作到八十岁也没问题。
局长笑呵呵的说算了吧,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老占着职位不放,局里还有很多不错的年轻人,总得给别人个机会。
局长夫人端着菜出来了,我想去帮忙被他俩赶开,只好在桌边坐着等。
很大的木制圆桌,满满一桌菜,三个人吃还是太多了。我问他们孩子全在外地工作吗?他俩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我,说去国外了,又连连说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一个劲给我夹菜。
席中局长拿出酒来,度数不算高,我陪他喝了几盅。局长兴致来了哼起了京剧,跑了点调,局长夫人拿筷子给他敲着点,局长最后像模像样的亮了个相。我一阵叫好,又敬了他一杯。
吃过饭天还没黑,收拾完桌子,喝了一会茶。我心里想着亘夜,于是起身告辞,他俩欲言又止的留我再坐一会,我便又坐了下来。
他俩一直劝我吃点心,我吃了两块,局长提壶又帮我加满茶,我抬眼看他们,笑了笑说:“你们是不是有事想对我说。”
局长与夫人期期艾艾的望着我,说是。
局长夫人上了楼去,局长递给我烟,我说不会,他自己点上抽了起来。局长夫人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纸盒子下了楼来,瞪他一眼把烟拿过去在烟灰缸摁熄了。
局长夫人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本相册,她拿出一本翻了开来。
“这是我儿子和儿媳,已经过世了。”他们指给我看,照片上一对年轻的夫妇站在一起,俩人都很精神挺拔,手里抱着个小婴儿。
“抱着的孩子是我孙女,现在在国外,今年十二岁了。”
局长夫人低下头,从衣袋里拿出手绢拭着眼睛。
局长重重叹了口气。
“顾散仙您也看得出来,我并不是修真界的人,三十岁之前我甚至不相信世上还真有这些事情。我儿子从小就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小时候还偷过家里的钱买些稀奇古怪的书,作业本都画满乱七八糟的符,为这没少被我打过,后来还真被他拜到了个师傅,还领回了家里来。我当时拿着笤帚就要揍他,被他领来那个老头拦住了。老头让我们先别打孩子,让我儿子折了个纸鹤给他,老头把纸鹤拿在手里念了几句咒,那纸鹤就自己飞出了窗口去,当时把我们老俩口吓的啊…呵呵…”
“那时我也是个官,是行政机构的副局长,后来因为儿子的事就算对修真界的事慢慢有了接触。看儿子自己实在是很喜欢弄这些,他师傅也说他很有天赋,就没再拦他,只要不耽误学习就行。又过了一些年,儿子大了,法力也练的有模有样了,就进了安全局工作。我通过他和他师傅对修真界的一些人事也熟悉起来,后来就辗转进了安全局管人事。”
“安全局行动组的工作危险xing很大,儿子在一次任务里就那么走了,尸体都没找到。儿媳是驻外记者,在一次采访里遇到囧囧,骨灰一年以后才运回国。我孙女那时才四岁,一年里爹妈都没了,这些年都是我俩在照顾她,这孩子聪明懂事,又听话又知道疼人。”
局长又翻开另一本相册,里面全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白皙漂亮的小女孩,照片记录了从婴儿到少女的十二年,全都是坐在轮椅上照的。
“我孙女从小就不会走路,去各种医院检查过无数次,医生给出的结论都不太一样,但都是说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身体上而是在精神上。以前只是小腿没有感觉,后来又扩大到了大腿,国内的医院跑遍了也没找到治疗的方法,甚至建议我们截肢。她那么活泼乖巧的孩子我们哪里舍得让她小小年纪就没了腿,于是把她送去了美国治疗,以为那里医学发达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前不久美国那家医院突然通知我们,说我孙女下身麻痹感突然迅速延升,已经扩展到了腰部,就算截肢也晚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保留住生命,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
我仔细看了照片上的小女孩,抬眼看他们:“你们是想要我救她。”
局长驼着背,眼眶红着,望着我。
“以前我们也求助过修真界中不少有名的高人,可他们来看了我孙女只是摇头,说这是命中注定,他们法力不够实在是无能为力。您是我所见过修真中人最厉害的,我虽然没有修过法力,但耳渎目染了这么多年也能看出些高低来。局里的人也都说散仙这千年来没修出过几个,散仙只要再渡过天劫甚至能与天地同寿,能不能请您帮帮我孙女,不求她能站起来,只要不变成植物人我们也就知足了。”
局长和局长夫人的神色让我些不忍心看,我想了想说:“给她的生辰八字告诉我,详细的。”
我仔细看着相片上的小女孩,又暗暗算了算生辰,这个忙不好帮。
这女孩前世做孽太多了,虽然身世堪怜情出有因,按理来说也足够打入畜生道。估计是她运气好,判她的是应该是十殿阎罗里心肠最软的转轮王,她这是来人世受罚还债的。
她已经是由冥府从轻处置过,这一生命盘已经定了,与蓝裕民不同。蓝裕民他往世都无大错,只是上一世夭折枉死,这一生是来阳间富贵人家补全上一世的寿命,就算那天死了也会立刻再转投人世。
我私通下界妖族本已是带罪之身,全靠天界网开一面,算是看在我是天定的主位星君份上才没有认真计较,再妄图打乱冥府已经判定了的轮回恐怕会生事端…
我想说我无能无力,看着他们眼里那一线期望却开不了口。
往后靠在椅背上,我仔细想了想。
“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她康复,但是以后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你们愿不愿意?”
他俩愕然望着我。
“能救她的不是我,你们带她去德国,到了德国之后四处带她走走,就当是旅行,自然会有救她的人出现。”
她前一世结的也不完全是孽,东西两方的修真界井水不犯河水,冥府也管不了国外的异界。
反正现在的吸血鬼们也都是买血浆喝了,国外也有类似华夏学院的学校,吸血鬼圣骑士巫女狼人大恶魔们一块上课,变个吸血鬼也没啥大不了的吧。
我眯着眼对他们笑,问他们觉得怎么样,这个方法不但安全快捷无痛苦而且没有半点隐患,要不是我反映敏捷还真想不出来——
回到学院门口,亘夜正在明朗的月光下等着我。
坚毅的面容,温柔的黑眸,高大的身形,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我朝他走过去,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握住我的手。
我抱住了他,说我也当上武魁大赛副裁判了,我们到时一块看比赛好不好。
他对我笑着,说好。
我又说,等大赛结束了,我们辞职吧,我陪你回妖界住好不好。
他沉黑的眼眸温柔而情深,说好。
我还说我们先回那片经常下雪的林子住些天,你陪我去泡温泉,好不好。
他说好,低头吻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