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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幼·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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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大雪覆没了这世间所有的颜色,白茫茫的天连着白茫茫的地,分不清地平线,也分不清世界的尽头。

新年刚过,结束了司徒家族惯例的家族聚会和各种晚宴,辉夜城主命红离将少主提前送回家,本来应该是要在年初七的时候到宗庙祠堂祭拜先祖的。

一路回来虽然坐的是私家飞艇,可寒风猎猎,雪花漫天,小空空身子骨本来就弱,吃了一点冷风结果就伤风感冒了。

不过,一开始还未病发。

那日,小空空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对他来说无比宽敞的单人沙发上,小小的身体窝在柔软的垫子上,像一只安静而灵气的猫咪,散发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捧着从另一个城市带回来的新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腾出一只手往茶几上摸了摸,拿起白色的陶瓷杯一喝,空的。

看着杯底的茶叶渣子,他无奈地撇撇嘴,一旁红离观察入微地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给他满上清茶。

小空空这会心情好,看着红离一本正经地往茶杯里倒入热水,忽然想逗逗他:“红离叔叔,柚子茶不是龙井或碧螺春,不能泡第二壶的。”

杯中的清水晃了晃,倒映着红离尴尬的脸,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去让小帕重新给您泡一壶。”

小帕是从西域国度远渡而来的茶商,因为路上遇到海盗被洗劫一空,流离失所辗转反侧,最后机缘巧合经人介绍来到司徒庄园帮佣,辉夜城主欣赏他的泡茶手艺,更重要的是小空空爱喝他泡的茶,所以,城主便让他在庄园待三年,三年期满他赞够了返乡的路费便可离去。

红离总是一副有板有眼的样子,闹得小空空忍不住笑出声:“什么都是过量了就适得其反,柚子茶虽然清火,也不能一直喝。”

红离莫名地眨了眨眼,虽然知道古灵精怪的少主有意捉弄他,却不会去狡辩或违和。自从他妻子死了之后,他的感情也就淡而化之,似乎从此忘记了喜怒哀乐,再也不知道怎么笑,怎么哭了。

正是这样,小空空才觉得逗弄红离叔叔很有趣,很想看看那张扑克脸如果惊慌失措会不会比现在好看许多呢?

红离干脆把茶杯放下,说明道:“如果少主想喝茶,请吩咐红离一声。”说完,又站回原位,双手背后,挺直胸膛,眼神空洞地始终定在一个位置,就像站在那的是具机器人,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类。

“红离叔叔,我是安静的人,你也是安静的人,我们俩呆在一起的房间静得都有点像停尸房了。”小空空撇撇嘴,故意说着yin森恐怖的比喻,坏坏地瞅着红离。红离以为少主这是在发牢骚,于是道:“少主如果想听笑话,我可以讲给少主听。”

小空空好奇地眨眨眼:“红离叔叔会讲笑话?……讲一个来听听。”

“从前有个老人过桥的时候看见桥下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过了几天,那个老人又在过桥的时候看见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老人向四周张望,却看不到其他人。也就是说,桥上只有老人家他一个人。于是老人就问桥下的女子是谁,猜猜看女子怎么回答?”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何况红离又是用极为僵硬的口吻说着,小空空不禁搓了搓臂膀,越发觉得心里凉嗖嗖的。他挤眉弄眼地瞧着面容一成不变的红离,忐忑地猜到:“不会是……女鬼吧?”

红离机械的声音紧接响起:“答案是,色狼。”

小空空猛眨眼睛,摸不着头脑:“啊?”红离察觉到异样,补充说:“因为那个女子每天都在同一时刻到河里洗澡。”

“啊……呵呵……”小空空愣了一愣,既而窘迫地轻轻笑了笑。

红离又说:“这是个囧囧笑话,也许不太适合少主。我再给您讲一个——”

“啊不,不用了。”小空空急忙阻拦,生怕红离之后冒出一堆又一堆的“囧囧笑话”,“这笑话,红离叔叔是从哪听来的?”

“……”

小空空没有想到这一问,让红离陷入沉默,他的面容虽然是一成不变的古板,眼底却悄悄流淌过属于人类的悸动之情。小空空随即想到自己无心的话可能触痛了红离的心伤,略带忧色地一笑,心中响起无声的苦叹。

这一叹,忽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一咳便停不下来,红离看着少主咳得面红耳赤,愣了愣:“少主……您感冒了?”

小空空感冒了,虽然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不过他由于长久缺乏运动抵抗力差,病发起来有些穷凶极恶。小空空不是第一次感冒生病,只是今时今日不同于以往。司徒庄园整个都沸腾了,惊动了中医西医又是要吊针又是要熬中药,一群仆人打热水的打热水,找棉被的找棉被,一副不把少主裹成粽子就誓不罢休的热闹劲,小空空简直傻眼了。

“你们都别忙了,我只是小毛小病,再这样下去,反倒要被折腾成大病了。”

小空空挖空心思想着各种理由让仆人们宽心,不消一会,父亲大人又雷霆万钧地出现了。

“爸爸!您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吊针就免了,中药效果比较好,樁,严格按照医生开的方子煮药,不得出差错。”

“是,老爷。”

“你们都出去吧,红离,你也出去。”

辉夜城主一出现,就犹如风卷残云,扫平了一切骚乱,小空空的卧室终于得以安宁。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就迎上父亲既担忧又责备的目光:“空儿,你又不听话。”

小空空一愣,急忙说:“这次和红离叔叔无关!爸爸,您可别——”

辉夜城主柔目凝望,坐在床头,温柔地在儿子额头印上一个关怀之吻,深邃的眸子闪动着不能言喻的父爱。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空儿,你病了,却还想着别人。”

小空空扭捏地嘟了嘟小嘴,理直气壮地说:“我怕爸爸又错怪红离叔叔。”

父亲冷漠的脸毫不为止动容,反而只是在单纯地凝望儿子的时候,露出些许柔情:“你看,你一天到晚为别人操心,结果自己就生病了。你体质不好,身子本来就弱,还这么不注意——”

“爸爸,”小空空打断父亲的话,目光坚决,“我身子弱是因为缺乏锻炼,您不让我到户外去,不让我参加任何运动项目,身体怎么能养好?强身健体的方法不就是要多运动多晒晒太阳吗?”

辉夜城主一时在儿子的瞳目中找不到自己的焦距,看着儿子苍白如雪的面色,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着有些发烫的小脸颊,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起身,离开床沿,拄着漆黑色的短杖,犹如威严的君王一般,道:“爸爸明白了。既然空儿想强身健体,不如就找个武术老师,学点防身术也好。练武的人身体都很健朗。”

始料未及的结果,小空空既讶异又有些兴奋。练武的人身体都很健朗,就像红离叔叔,小空空本来以为父亲会直接让红离教他学防身术,不料过了几天,家里来了个格斗导师。

导师三十多岁,蓬乱的头发,中等身材,不过一看那健壮的体格就知道身手不凡。辉夜城主关照导师,只允许教少主基本动作,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就好,点到为止。不过导师是个耳根子极软的老好人,被小空空花言巧语三两下就说服了,于是师徒俩背着辉夜城主开始了格斗术训练。

碰到好学又肯吃苦耐劳的学生,为人师表的当然乐不思蜀、热情洋溢,很快,导师就发现小空空有资质,天生是学武的料,虽然一开始体力跟不上,却在顽强的意志力催化下突飞猛进。导师一高兴,便有些忘乎所以,愈加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徒儿。有时,两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仆人们看见了,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他们像一对无话不谈的父子,大的兢兢业业小的勤奋刻苦,一边手把手地教,一边又不时传出朗朗笑声,此情此景和睦融融,温情暖溢。

有一天,就连导师自己也忍不住说:“少主,你真像我儿子,他和你差不多大,也是表面文文静静,骨子里却要强得很。”

小空空浅浅一笑,清丽温雅:“我不算是文静的人,只是在别人眼里,比较安静罢了。”

“哈哈哈,文静的孩子好啊。男孩子小时候还是乖一点好,长大了才不会做坏事!”导师嬉笑着,大手盖在小空空的头顶上,抓乱他一头乌黑的发。

小空空兴致正浓,故意咬文嚼字:“我到觉得,坏人小时候都很乖,因为坏人很聪明。”

“哦?”导师皱起浓密的眉毛,逗趣地瞧着徒儿,“那少主是要做坏人吗?”

小空空一愣,柔和的目光中散发出淡淡的笑,却不回答。眼睛是心灵之窗,那一瞬间,他那双眼仿佛不属于一个六岁的孩童,而是经历了风雨洗练之后越发出落得淡定从容的浮尘人士。

冬去春来,夏萤之初,那大半年辉夜城主都在北方遥远的城市驻扎,除了电话和邮件,父子俩几乎见不着面,所以小空空即使在练习格斗术中磕磕碰碰时常受点小伤,也都在父亲面前瞒天过海混过去了。红离对此只字未提,夫人经常用各种理由差遣他办事,所以只好委托格斗导师贴身保护少主。

这是女主人的理由。

那是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的日子,小空空的导师在接到一通电话后急急忙忙地出门,直到天黑了都毫无音讯。手机打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是忙音,眼见外面雨势越来越急,小空空无奈放下手机,心事重重地看着一桌清淡的菜色却毫无食欲。

他转向守候在身侧的管家:“你能陪我一起吃吗?导师可能……今天不会回来了。”

那么大的雨,应该是在某处避雨吧?

“少主,下人不能和主人一起吃饭,这是司徒家族的规矩。”老管家在司徒庄园干了几十年,自然深受家族传统的洗礼。小空空不怪他,只是看着一桌的菜始终不想动筷。

这时候,手机铃响了,小空空以为是导师终于有回音了,急急忙忙拿起电话,看见号码却是父亲的。

“喂,爸爸……”

“空儿,在吃晚饭吗?”

小空空扫了扫桌上的渐渐凉了的菜:“嗯,已经在吃了。”

“导师呢?你们在一起吗?”

小空空犹豫了一下:“嗯,在呢,在一起吃饭呢。”

“红离呢?”

小空空又转向管家看了看,觉得管家应该不会多事:“也在,我们在一起。”

“……是么。”电话中,父亲的声音显然有疑虑,可是没有追问下去。“空儿乖,这两天不要往外跑,知道吗?”

“嗯……”小空空觉得父亲言辞闪烁,试探地说道,“爸爸,有什么事吗?”

“爸爸明天就回来了,你今天早点睡,记得盖好被子,空调温度不要过低,晚上让小帕泡杯安神的花茶喝了能睡个好觉,红离说你前几天总是做噩梦。”

“嗯嗯……是有一两天半夜惊醒,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电话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然后是窃窃私语声,似乎是旁边有人在和父亲讲话,小空空想,父亲一定是忙里抽空打来的,这会大概在和大堆大堆的公务奋战吧。

“那么爸爸挂电话了,空儿,明天见。”

“嗯,明天见,爸爸。”

按下“红键”,小空空舒了一口气,却像吐出了心中唯一的存在物,如今空荡荡的,越来越不踏实。他望着窗外的雨和忽明忽暗的闪电,越发怀疑父亲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他觉得有点累,就没有深入探讨下去。导师不在,红离也不在,这一夜过得颇不安稳,虽然没有噩梦,却是失眠。

这天下会失眠的孩子大概只有他一个吧。

隔日,小空空一醒来就看见导师坐在床边,满面憔悴,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湿透了,充满血丝的双眼焦虑不安,看起来似乎是遇到了令他几近崩溃的事。

小空空吓了一跳:“导师!你怎么了?!”

导师摇摇欲坠似地晃动着身体站起来,满目苍凉地望着少主,忽然在他面前跪下了:“少主!我求求你!求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空空彻底被吓坏了,急忙跳下床,扶着导师的双臂不知所措:“导师,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少主!只有你可以帮我!只有你可以帮得上我和我儿子!”导师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偌大一个人却嚎哭起来,那场面实在不怎么雅观。

小空空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些蹊跷,拖拽导师想把他扶起来:“导师你起来!起来说!你的事我一定帮,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导师跪着不肯起来,反而挣脱小空空的手,鼻尖发出一声粗重的低喘,愤愤地扭过头。

小空空看出导师是难以启齿,便自行道:“不管什么事,导师,你是我的恩师,你遇到困难,我一定帮,这也是做学生的义务。”

导师抬起头,空茫的目光迎向少主一派镇定的脸,流露出意外和感激之情:“少主,这件事我很难向你开口,可我是为了我儿子……,我是你的导师,我答应过城主大人会保护你,可……我也是一个父亲!”

一个父亲,即使是冷酷绝情如辉夜城主那样的人,他也是小空空的父亲,也会对小空空坦露出外人从没见过的温情,更何况眼前的人。

小空空已然猜到是什么事,他不逃避,反而直率地面对:“是不是……有人绑架了你的儿子?”他用充满勇气的巨大肺活量重重地问,脸上一派平静。

导师有些内疚地低下头:“红离正好和他在一起,他们就把他当作……”话到一半,他义愤填膺地攥起拳头剧烈地抖动,即是愤怒也是极度的恐慌。

“是么……原来他做了我的替死鬼。”小空空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明澈的眸逸出无畏的笑容,“导师,你起来。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会照办。”

导师失神地望着徒儿,那是他第二次在那双冰蓝的眸中看见不属于金色童年的光辉。

它们很耀眼,却是“妖孽”。

以辉夜城主的为人,别人家孩子的死活他绝不会出手相助,所以导师的要求很简单,用他换回导师的儿子,本来绑匪要的人就是他。而他一人可以挽回两条人命——还有红离。

小空空认为这很合理,绑匪的目标本来就是他,本来就是冲着他父亲的钱财,如果让别人做了他的替死鬼,那就是他不仁不义了。

他虽然也有顾虑和后怕,却也尽量说服自己冷静。导师似乎怕他反悔,带着他走得格外匆忙。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司徒静王的天衣无缝的计算。

他们来不急踏出大院半步,辉夜城主就在门口堵截,盯着导师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残酷:“我就知道,你会走这一步。空儿,过来。”

小空空拧住眉头,却向导师身后躲。辉夜城主这天显然心情极度恶劣,对小空空也凶狠地厉声喝道:“过来!”

“……不要!”

小空空拽紧导师的衣摆,表露出固执和对父亲的反抗。不料,导师竟忽然闪身揽住他的腰际,扣紧了肋骨隐隐作痛,同时,一把手qiang抵在小空空的太阳囧。

“城主大人,你想保住你儿子的命,就让他跟我走!”

“啊————————————”

耳边响起惊恐的尖叫声,目睹这一幕的仆人们吓得魂飞魄散。纤弱的腰肢被勒得紧紧的,挤压着腹胃快要呼吸不过来。而脑门上则是能让他一命呜呼的危险家伙。尽管如此,小空空始终期盼而乞求地望着父亲,希望能看见父亲动容。

不是为他,而是为导师。

导师被逼到穷途末路,小空空不怪他,因为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血亲面前,任何关系都可以微乎其微。只是他看见冷酷的父亲投下冰冷的目光,面对儿子xing命攸关的场面,丝毫见不到摇摆与犹豫,他的心也随之坠入绝望。

辉夜城主冷漠地说:“可惜,你慢了一步。昨天晚上我就派人围剿了土匪窝,那帮人已经收押。我的人到的时候,你儿子已经死了。”

辉夜城主身后的黑车里,一名黑衣保镖扶着昏迷不醒的红离跌跌撞撞地钻出车来。

导师听了身子不由剧烈震动,看见红离,暴怒地指着大吼:“他为什么活着!”

“他也差点死了,只是命比较硬。”辉夜城主眼眸淡然,像说着一件出乎他意料坚固的器具。

手qiang用力地压在小空空的太阳囧处,肋骨疼得似乎快断了,小空空努力挤出声音,劝导师:“导师……你冷静,冷静一点……”

“呵呵,冷静……我现在应该冷静吗……”

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失去了原有的音色,像锯子锯木头一般撕心裂肺的刺耳。

小空空唤了一口气,首先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导师,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你杀了我,爸爸也会杀了你……导师,你应该好好的活着,你儿子一定这么想——”

“他一定想让我替他报仇!”导师忽然振臂疾呼,小空空疼得直冒冷汗。

周围的人看的心惊肉跳,却束手无策。只有辉夜城主异常镇静地站在原地,面如止水,波澜不惊。

不过,他的手却捏紧短杖,使得关节微微泛红。

“你如果有胆子开qiang,还犹豫什么?”辉夜城主冷冷地问,“不过你要是真的开qiang,你连替你儿子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旁人只是觉得辉夜城主这句话残忍无比,小空空却觉得,从一开始父亲就握着万无一失的筹码,料定导师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设计了这个圈套,并用尽一切技巧来引导整个局面,所以他才镇定自若。

“啪……”

脑门上抵着的硬冷武器移走了,小空空感觉到腰间一松,被扼住的腹胃得到解放,终于顺过气来,短暂xing的缺氧令他有些头重脚轻,晕眩不已。他刚站稳,就看见导师瘫软地跪在地上,失魂落魄。

他的魂魄,大概是追着儿子,远去了吧……

小空空感觉到双脚猛然离地,父亲把他抱了起来,将他的脑袋安抚于肩头,抚摸着他柔软的秀发。可是这感觉,渐渐的淡了,冷了,已经记不得多久以前还能感觉到的温柔消失了……

雷雨的夜晚,黑影一步一步逼向床头幼小娇弱的桐体,闪过的雷光照亮一张苍白的小脸,夹杂着急促不安的喘息,只有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静如止水。

小空空不断向墙边退缩,却已无路可退。

“如果你是想替你儿子报仇……请你……不要杀我爸爸……”

“哼,你还挺关心你爸爸的,我以为你们父子感情很冷淡。”

“他……始终是我爸爸……”

“害死别人孩子的人,不配当父亲!”

一声轰雷震响,许久之后安静下来,小空空蜷缩在床头,捏紧被褥,紧紧地瞅着眼前曾亲如父亲的恩师,他不能克制恐惧,亦不能停止喘息,但他却理智客观地说:“我不认为他做对了……但他是为了保护我。”

“哼,那么父债子还。放心,我不会今天就杀了你,不会那么便宜你们!”

第二天,辉夜城主看见儿子的床铺一片凌乱,心下一沉,再看见床边留下的血字,犹如五雷轰顶。

用你儿子的血,抵偿你的罪孽,我是死神,我带走了他。

主持曾说,空儿会有血光之灾,而无论他如何小心翼翼,却还是没能避免。

之后的两年,辉夜城主发动一切力量寻找儿子的下落,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人力物力,可最终都只是徒劳。从最南端到最北端,从东海到南海,从邻国到更为遥远的国度,辉夜城主丢弃政务与城池,奔波于各地誓言将整个世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可,他还是没有找到空儿。

两个人若是想销声匿迹,说难不难,一夜之间就像消失在空气里,无论怎样苦苦追寻,都得不到一丝希望。

司徒静王不会放弃,但他却预感到自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儿子了。

两年以后的某一天,记得是秋风落叶,寒风瑟缩的季节,老管家在门口迎接花天酒地回来的女主人时,发现后备箱发出一声声低闷的敲打声。结果把后车盖一打开,一个满面灰尘的孩子吃力地支撑起身子,胸口破损的衣襟染成一片血色。

当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嗨……你们……总算发现我了……”

那孩子说了这一句话,便昏过去了。

所有在场的仆人包括管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认得他,却又不认得他,因为他们从孩子那陌生的笑容和不羁的口吻中隐约感觉到他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

“少主!是少主!”

“真的是少主!”

“快通知老爷!!”

司徒庄园又一次沸腾,久违的热闹回来了,为了迎接它久违的小主人。

“这两年,你在哪!”辉夜城主守在儿子身边,满目心疼不能克制地涌出来,溢于言表。其中还饱含了两年的无数次失望与期盼。

死灰复燃,他冷冷的冰眸也慢慢回复了些许温暖。

可是,那时候,司徒空对父亲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讽刺微笑:“呵呵,当然是在爸爸您找不到的地方。”

司徒空带着满身的伤回来,那些伤很快就好了,可他却深染重疾,几度要了他的命。辉夜城主以重金招揽天下名医为儿子治病,那些日子,司徒空大部分时候都卧床不起,偶尔在庄园里走动一不小心就感染风寒。后来上门自荐的医生花了大半年才把他的病治好,又耗费了一年的精力帮助他调养身子,灌了不知多少汤药,司徒空有时开玩笑说:“有没有觉得我像无底洞?那些珍贵草药,人参灵芝进了肚子都去向不明了,浪费啊……”

“少主,请您相信我的医学知识。”

“呵呵,我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的身体。”

小孩子发育的时候能带掉不少毛病,残余在他身体里沉重的负担不知不觉就忽然好转了,然后他把格斗术作为康复运动,辉夜城主虽然不许,却无法再管教住脱胎换骨的儿子。

关于那两年,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就连父亲面前也守口如瓶。关于他的导师,他更是轻描淡写地只说了三个字:“他死了。”

笼子里的鸟终究会飞走,不管它是以什么方式飞翔,它对笼子的眷恋仅仅是曾经那个束缚住它的主人,是恩、是怨、是爱、是恨,都是曾经深刻的烙痕,如今淡去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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