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涤生打小跟他一起耍玩,又几曾被他如此呼喝过?当下心头一冷,手也就松开了。只是陈百应此时心系他人,一时亦未注意这种闲事,一个箭步便飞似的冲到楼上去。单看他这下子心焦如焚,若是不说,谁又会信他是被虏来的?还都道他是个山寨头头,正等着上楼去享用他的花姑娘呢﹗
「……痛。」
只是那双白手一推,便把一室春光都推散了。陈百应左瞧右瞧,就见到这疯子面目祥和的躺着睡觉,嘴边还垂着一丝悬液,长长的掉落到枕席底下。瞧他喃喃的一声唤,说的却还是:「痛……好痛……」
一下子陈百应是大大的放心,也是大大的气恼。史涤生徐徐从阶梯上爬上来,单见到他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可闪烁间却又有一丝笑意从嘴角浮现。没等两步,就见到陈百应细步走近了床,一双手伸出去烘在大疯子脸上,还以为他终于下定决心把祸害闷死,只是一下手那动作却显得份外轻柔。
此时陈百应两眼异常专注,一声低吟,却似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烧着。」
可这话史涤生听在耳里,却份外为难。这小子硬的不成来软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家中下连五子,走不了黑的就嚷着要换白,事事算来都要让他讨得便宜。史涤生暗自权衡一下厉害,也未尝是不能妥协,于是嘴唇放软,话也就动听起来:「我们就带上他。现在还不快走?」
陈百应眼睛一亮,拉起大疯子手臂就想背着他跑。奈何冥冥之中世事早有定数,陈百应长了那身架却没那身量,才刚把手臂托到肩上,再移一分,两膝便已双双跪倒在木头地上。也就是这时陈公子才晓得甚么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摇摇肩上的手,大疯子眨眨眼,却仍懒洋洋的趴下去。
「阿洁……」他抬眼见着熟人,几乎就要流出几颗男儿泪。
「快来﹗」那史涤生大概是看不过眼,伏身冲上前去,硬着头皮便背起另一边把人架走。
可从来机会都不等人的,他们这样一抬一闹,便已耽搁了良机。还没走到楼下,便在房门前被人拦住了。
此时宋玺一张白脸,摇摇了手上小刀,一下便向他们笑道:「两位费这些功夫去抬这么大尊菩萨还真是辛苦了,黄泉路上定必多烧两个纸钱,才对得起你们供在庙里的牌位呢。」
陈百应知道他从来说到做到,不禁冷汗直冒。怪就怪在宋玺那张小刀还未飞出来,他胸口剎时却传来一丝闷痛,当下便站都站不住,半边身一塌便歪倒下去。史涤生只觉身上一重,转脸看去,陈百应却已是气息大坏。
「小兄弟,我早就让你别逃……」那一声低低的打入史涤生耳道,听来倒是苦口婆心。史涤生狠狠的回头看一眼,只见汉子满脸尘灰却不失一身潇洒气度,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也不知道是怕牵动伤处,还是想借着气势压人。
洛化情低头对上一张陌生脸孔,倒是笑了:「哈,还未指教。在下是凌天宫左使洛化情,未知这位公子是?」
「小生正是百无一用的史涤生。回来接我朋友,应该不碍左使正事吧?」同是行走江湖,史涤生却与陈百应不同,嘻皮笑脸的便自报那难听名堂,倒也不以为耻。
可便只有洛化情能看出那张笑脸下重重杀机,他回头看看宋玺,倒耐烦把那个缘由道个清楚:「哈哈,我先前已说过只有小兄弟的血能救教主,史公子你这下要把人接走,岂不是为难我吗?况且这下子小兄弟也离不开教主,史公子你若是方便,也不妨来凌天宫作个客吧?」
「你这话怎么说?」史涤生眼见他一出来,陈百应便一脸痛苦的掩着胸口忍痛,便知当中一定有鬼。
洛化情看他是个聪明人,笑笑便陈以利害:「史公子人面广,定必知道先两日石克狗的走狗所以会全军覆没,便是中了我教『晚醉紫』的毒。」
「所以?」
「两位公子不是外人,我也不妨直说,『晚醉紫』奇毒无比,一但碰触,便深入骨髓,若不是折手断肢,亦难以遏止日夜疼痛煎熬。我教中人自小服用秘方,才能压制毒xing,教主的体液,便是炼丹时的关键。陈公子若不是蒙教主援救,又授以心经,此时想必早已毒发身亡了。」
「哼,若是这样,我扣起你们教主来治呼之岂不是更为便宜?又何苦为人俎上肉?」史涤生做生意的自然算得精,也不管洛化情一掌就能把他打死,能杀的价却绝不退缩。
洛化情早知道他有此一着,也就笑道:「陈公子是教外的人,能压一时,不能保一世。若想根治,便要跟我们回凌天宫一聚,方才有解啊。」
这时陈百应早痛得脸容扭曲,生不如死。史涤生在旁边看得着急,洛化情手一伸,一下却变了一颗丹药出来。
史涤生知道那正是他所要的秘药,只是一时却无法确定这交易是否合宜。所幸情势也不容他再犹豫两分,楼下一阵脚步声急急响起,进来的却是他本来留在店外的下人:「公子﹗公子﹗不好了,岩略山城的人来早了,他们的前哨现在已经进村门了﹗」
「我想以史公子的本事,定必能把我们平安送回凌天宫去。」洛化情平缓的笑着,手指往掌心靠拢,似是要把药收回去。
史涤生眼睛一偏,飞快的便把手迭上去,嘴巴却是凌厉的道:「咱们现在是坐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若只图求个平安,就不要迫我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