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W城,夜景流光溢彩,浮华喧嚣,街道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
高耸大厦,观光电梯徐徐上升,我站在椭圆电梯间的内侧,透过玻璃,望着外面变化的景色。不可否认,从低洼平地到鸟瞰全城的过程,充满刺激与惊喜。
当视线不再被楼群遮蔽,望着远处璀璨的另番光景时,有一瞬间,我动了心。
站在辉煌高处看到的世界,与四壁包围的井底截然不同,谁会愿意舍弃这样的美景与虚荣?
回到空无一人的报社编辑部,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想象着白天的忙碌。当拉开抽屉,望着那厚厚一叠文件时,我犹豫了。
这里有升职的审批文件,还有搜集的内幕记录。
人生无非或浮或沉,只是看最后想得到哪种结局。
望着萧拓曾经坐过的位子,我又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可数天来却始终未收到回信。
第二天下午参加完一个产品宣传活动,我便去了他们监视萧拓的地方。自从萧拓和闻向赭摊牌后,我一直为他担心。男人找人跟踪了他,并发现了他的新住处,不久后闻向赭安排的人在对面楼里租下一间可以观察到萧拓的屋子,日夜轮换监视。我去的时候,他们一个在睡觉,一个虽然盯着对面的窗户却哈欠连天,他告诉我早上萧拓去了警察局的停尸房,在门外和一个警察说了会话便回来没了动静。萧拓住处的窗帘半掩,即便用望远镜也看不清里面。见男人困得像吸了囧囧,我让他去休息,由我替换。直到夕阳下沉,屋里仍没有光亮,不一会儿萧拓竟出现在楼下。我没有叫醒那两个睡得鼾声如雷的人,匆忙跟了出去。
让我不解的是,萧拓打车去了机场。如流的人潮成了最好的遮挡物,我跟着他先去了上网的地方,而后又去了E区B咖啡屋。为了不暴露自己,我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个位子远远看着。虽然不知道他来机场的目的,但从他左顾右盼的样子上看,一定在等重要的人。忽然间,我想到了那个匿名者。
我庆幸自己跟着萧拓,如果换做那两个男人,也许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然而匿名者并没有出现,我猜萧拓是从咖啡屋的那通电话里知道了真相,结束通话后我跟着他前往A区保险箱,在那他取出一个纸袋,看上去里面装了不少资料,但萧拓没有直接离开机场,而是去了D区保险箱。我想这一定是他和匿名者在电话里达成的某种交易,或是按照匿名者的指示做的一些事。到底纸袋里隐藏了什么秘密,他把它转移到这个保险箱又为了什么。就在思索的间歇,萧拓存好纸袋边走边接起电话。几乎是同一时间,钥匙卡掉在了地上。
这种时候居然还这么粗心,如果落在别人手里……
我替萧拓捡起卡片,好奇心让我忍不住打开保险箱,当我看着纸袋里一页页白纸时,一时间不禁呆住,不知是哭是笑。
那时,我知道了答案。
当晚从机场返回,屋子里的两个男人依旧睡得很沉,见萧拓房间亮起灯,我才把他们叫醒。
回到家里,我登陆了MSN,看着那没有颜色的头像,我还是发了信息。
[明天有空吗?我想回W大看看,要不要一起去?]
我知道他在,只是不愿意回复我罢了。
[有些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如果你想听,明天下午两点在W大综合楼前见。]
第二天按照约定时间,我提前到了W大综合楼前。两点刚过,萧拓出现了。
看着一脸不自在的他我没说什么,毕竟对他而言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床上,我笑着点点头,很感谢他能来。
[你找我什么事?]
萧拓出口的话证明了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不想日后和他形同路人,经历了这么多,幸福该离我们越来越近,而不是渐行渐远。我很想抱他吻他,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我让萧拓陪我在校园里走走,很希望我们能回到学生时代的单纯。当走到一处花园时,他再次追问了见面的第一个问题,除了这个,他好像没有其他话想说,我当时的心情就和周围枯萎的藤蔓一样凄凉。
[虽然你以前做过一些错事,毕竟郭树死了的事实改变不了…但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并不是故意搬出他隐瞒的往事恐吓,而是接下来我要讲的故事,他绝对意想不到。
*
八年前从W大新闻系毕业后,我一直在新锐报社工作。在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残酷环境下摸爬滚打了三年,我完成了从年少轻狂到老成持重的蜕变。很多和我共事过的同事说我变了,他们不喜欢我的虚伪,但我并不认为这种必要的察言观色和三思后行有什么错误。
工作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新锐报社的报道其实并不像外界评论的那样客观,虽然选择xing问题也存在于其他报社,但正是因为社长的特别关注,才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时我主要负责房地产版块,在和各大房地产公司老总和相关人员的接触中,我偶然听到了一些关于社长闻向赭的事。他在W城有四、五处价值千万的别墅。
不是嫉妒他的财富,而是一个报社社长所能负担四五处千万别墅的事情太离奇。大概是记者的职业病,对不合常理的事总想挖出真相,于是我开始了暗中调查,从地产商、人事部和财务部有意无意探听关于他的事。
就在那段时间,我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男人说他手头有国土资源局的秘密,为此他的上司要杀他,所以想和我见一面。
第一次接到匿名告发,紧张刺激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赴约。一周后的晚上,当我看到身穿黑色外套,浅色仔裤的青年拉开车门时,我的自信回来了,我想我一定能从他身上发现惊天秘密。
当看清青年的时候,我怔了怔,因为他阳光帅气的外表和我想象的落魄慌张完全不同。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我给了他名片。青年确认我是新锐报社的记者后,少了该有的安心,流露更多的却是兴奋。这种反应让我有些疑惑,但看他对我的问题都没有回避,我觉得是时机让他说出上司杀人的真相。
然而意外却来了,他并不是我要找的告密者,我也不是他在等的人。我觉得郁闷,被耍了一样。但仔细想想,真正的告密者才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别人,怎么可能第一次就和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见面。是我太急于知道答案了。
我无奈笑了笑,和青年这种yin差阳错的见面只能说…有缘。
回去的路上,青年又变得侃侃而谈,不论他的相貌还是言谈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直到我们分开后的几天里还时常想起他的模样。
就这样告密者和我彻底失去了联系,像做了场梦,此后的调查也毫无结果。但国土资源局上司杀人的真相却始终在我脑海抹之不去。
于是我只好又回到日常忙碌的工作中,继续负责房地产版块。在之后一年的采访里,我或多或少听到关于社长闻向赭的事情,无意中也知道他和国土资源局的高层有着密切联系。精明的男人很快嗅到了我过盛的好奇心找我谈了话。他毫不拐弯抹角,说很早就知道我在调查他的几处房产,但我非但没把它公之于众,连多一点闲话都没有传,他想知道我到底为了什么。我告诉他纯粹是好奇。男人笑了,说我城府深,有前途,他要给我机会。不久,他把我列入副主编候选的名单中。
我知道提升只是个幌子,他不过还想继续考验监视我罢了。我顺着他的意愿,没有拒绝。不入虎囧,焉得虎子。
在提升为副主编的一个月前,我和上错车的青年再次见了面。这回不再是yin差阳错,而是他被报社正式录用。这次我记住了他的名字,萧拓。
已经模糊的面孔在眼前清晰起来的感觉很好,当知道我们又是校友时,我对他的好感更多了一些。我深知所处的环境鱼龙混杂,我不希望这么纯净的青年被染指,于是我告诉他工作以来我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
[有的人,做人原则可以变,见风使舵。有的,永远都变不了。所以,我想你来报社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于教你什么具体东西,而是端正好你的心态,认真想想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能不能适合这个大环境。]
萧拓三个月的适应期进步很快,虽说有时还会出错,但对新人来说算得上机灵好学。因为我一直带着他,所以我们的关系较其他同事更为密切。还是年末的聚餐会上,让我对他的私生活有了更多了解。
每逢年末聚餐,报社同事都玩得很疯,新人往往会被灌酒,萧拓自然躲不过,看他醉醺醺的样子,我打算送他回家。谁知上了车他整个人就昏睡过去,怎么也叫不醒。刚好一个显示[勾儿]的男人打来电话,听上去他们应该住在一起,但男人犹豫的态度告诉我他无法照顾萧拓,无奈下我只好带他回了家。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
把萧拓放躺上床,看着他俊俏的脸和漂亮的唇形,我有些…想去吻他。
不得不承认,我是同xing恋。大概在高中的时候自己发现的。
萧拓是第一个在我床上睡觉的男人,那晚我们互相拥着,像恋人一样。喝醉的他时不时叫着当晚不愿收留他的男人的名字,他一边叫着[勾儿],一边吻了我。我猜测着,萧拓可能和我有一样的xing取向。于是没有躲避他的嘴唇,我回吻了他。
第二天早上萧拓吓坏了,生怕对我做了什么一样紧张,我觉得他该庆幸昨晚没被我吃掉。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喜欢上我们在一起时的“和谐”氛围,于是当晚又邀他吃了饭。
饭桌上我若有若无引出萧拓的私生活,他反应很快,承认他在和“女朋友”交往,偏偏另一桌陪酒的男人让他的谎言不攻自破,从萧拓变化的愤怒表情上看,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简单。看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想冲上去,我制止了他。那个他叫了一晚上的[勾儿],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后来我告诉他前一晚勾儿曾来过电话的事,萧拓听完沉默不语,看起来很难过。让他更伤心的事随后发生了,他的“女朋友”在车里和其他男人拥吻。萧拓不愿听我的劝阻,对我吼了起来。年少气盛的时期我也有过,但往往不经大脑的冲动只会留下后悔和遗憾。
我不知道那晚他们怎么谈的,但隔日一早萧拓就为他的发火向我道了歉,其实我并不介意,反倒是他们的和好让我有些失落。之后的两个月,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萧拓洋溢着幸福笑容,我有时想,如果那个笑容能给我就好了。
然而,灿烂的笑容没有延续下去,如若不是春节前偶然听到一通电话密谈,我还真以为周围的人和事像想的一样单纯。
春节前一周,报社大部分人忙完手头工作都回了老家,整个编辑部零零星星没剩几个。我也和他们一样提前进入过节状态,心不在焉往往就会丢三落四,就因为取一份落在报社的资料,我才意外听到社长闻向赭的那通电话。
回报社那晚已过凌晨,黑漆漆的楼道安安静静。当我准备拿钥匙开门时,却发现它没有锁。春节前已经没什么事了,这么晚还有谁那么敬业?我悄悄推开门,编辑部的屋子黑着灯,唯有社长办公室亮着光。
原本想进去和他打声招呼的我在走近办公室门口时,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这样的对话。
[您放心,放心好了。警察的事我已经交代了,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他不会继续查了。郭树的事也处理好了,绝对和咱们沾不上一点关系。]
听闻向赭的口气,对方应该是个级别比他高的人。可没说两句,他便挂断了电话。
正当我还在犹豫是否该和他打招呼时,又听到里面讲起了话。[睡了吗?过两天等郭树的新闻播出后,你就快点和萧拓分手吧,帮你们两个洗脱罪名不容易,别让我失望。]
郭树?萧拓?洗脱罪名?门外的我怔了怔,思维有些衔接不上。我觉得社长这时一定不希望有人出现,于是在他出来前,我悄悄藏了起来。
社长走了,他没有发现我。但他说过的话,却越来越清晰。
之后的几天,搜索新闻占去了我大部分时间,网络上叫郭树的名字数以千计,毫无头绪。没有猜错的话,社长那晚第二个电话打给了萧拓男友。听起来他是帮他们处理了一件棘手的大事后在索取回报。
这个棘手的大事终于在几天后的新闻里被我看到了。郭树的名字出现在变态杀人狂行凶的名单里,他是一名政府公务员。闻向赭电话里的内容和回放的犯罪现场在我脑子里不停交错,当把这些线索整合在一起时,我有些不敢相信。
萧拓和他男友曾经杀过一个叫郭树的政府公务员……
可怎么看他们都不像凶手,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
就在不明所以的时候,我接到了萧拓的电话,吐字不清的他让我去D酒吧喝个痛快。
那晚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颓废的样子,整个人就像丢了魂,抱着酒杯痴痴呆呆的,连什么时候成为别人瞄准的猎物都不知道。
后来我的猜测被他亲口证实,他的男友和他分了手,如果时间没有记错的话,正是新闻播出的当晚。我在无意间知道了他们感情的结局,既然当初是旁观者,现在也不会变。
毕竟他们背后的故事太繁复,谁对谁错,都在闻向赭的一通电话后随着那条新闻烟消雾散。
我不想说太多,只能为萧拓感到遗憾,想起他男友的风liu,也许早已注定今天的结局。
他们的秘密我不会过问,我想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