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臻荣举起宝剑准备劈向明治帝时,千钧一发间,从宫墙外飞身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臻荣和明治帝中间,用手紧紧握住臻荣的剑,全然不顾手指间留下的鲜血,他冲臻荣吼道,“嵘炎!你给我醒醒!”
臻荣明显僵住,他似乎还不能反应过来,可他知道眼前这人不能杀,绝对绝对不能杀,即使自己死了,眼前这人也不能死。
“谁?”低哑的声音,破碎得仿佛是地狱里迷失了路途的鬼魂,迷茫而飘忽。
“……是我,耀。”无日看着眼前几乎没有人样的臻荣,尝到了心痛和后悔的滋味。
他错了,他应该当日就承认自己是耀,他不应该抗拒命运,他也无法抗拒刻印在血液中的本能,他试图抵抗自己在第一眼就急速沦陷的部分,却发现不过是徒劳。
当他惊闻荣王母妃的死讯时,便不顾一切地赶来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太了解嵘炎了,他不会轻易罢休,即便正德帝已死,他也不可能简单地放下心中的痛苦和仇恨。
这痛苦如同猛兽般一直折磨他,一刻比一刻更痛苦,他必须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否则迎接他的必将是末路。
他连夜赶来,却发现,自己终究晚了一步,嵘炎,已经失了理智,再不唤醒他,任他杀戮下去,这个世上将再不会有嵘炎,更不会有臻荣,有的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杀人魔王。
于是他再不情愿,也终究说出了那个名字,如同咒语般束缚了他多年的名字,或许这就是上天钦定的宿命,从多年前活下来时,便已注定,不得逃脱。
臻荣拿着剑的手在抖,剧烈地颤抖。
他对这个名字好熟悉,好熟悉,熟悉得即便忘了所有,也无法忘却这个名字。
“耀?”臻荣眨了眨眼,布满血丝的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是我,放下你的剑,我命令你!”无日知道只有这么说才对他有用。
“娘,我又做梦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做梦呢?”臻荣困惑地松开了手中剑,揉着自己的额角。
耀已经走了,他不肯承认自己,也不肯回来找他,耀把他丢下走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对了,他说过要去找耀,不管耀有什么理由,他都会追随他,一直追随下去,永不放弃。
一定是他太想耀,所以才会做梦,醒着也会做梦。
真好,原来不睡觉也可以做梦,也可以看见耀。
“傻瓜。”无日上前一步抱住紧紧地臻荣,心疼地抱紧他,抱紧这个患得患失的孤独孩子。
“耀,我很累,你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臻荣瘫倒在无日怀里喃喃请求。
是梦也好,只要他不醒,耀就不会离开了。
“我答应你,再不离开。”无日地下头轻轻吻了吻臻荣的额头,温柔而珍惜。
“这位公子,我们求求你救救老大,他已经六天没有合眼了,再这样下去,老大会死的。”老二带着一群浴血的兄弟跪下来恳求着。
他们都看得出,老大很重视这个人,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只要能帮助老大,不管是谁都无所谓。
“杀完人别忘了收拾干净,人我带走了,别指望爷给你们擦屁股!”无日斜眼看着他们,表情冷漠,同方才判若两人。
说完抱起臻荣飞身离去。
那身影如同大鹏,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蔓儿和南嘉如同雕像般立在门口,他们在等,等主子归来。
他们知道,在那高高的围墙里,有主子痛恨的人,主子必须杀了他们,才能泄恨,否则心中的痛苦会把他折磨死。
他们不能跟随主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在这里,在主子回来的第一时间迎接他。
可他们等来的,不是凯旋而归的主子,而是一道黑影,抱着主子急匆匆的冲进府里。
蔓儿到底有一身功夫,看见黑影,立刻紧随其后地进了院子。
南嘉则跟在后面跑,没跑几步就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最终南嘉到达臻荣的院子时,门已经紧紧的关上了,蔓儿站在门外,默不作声,表情肃穆恭顺。
“怎么样?”南嘉早已失了冷静,他急急地上前小声问道。
刚才那是谁?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蔓儿乖顺的立在门外等。
别看蔓儿在臻荣面前柔顺非常,但对别人可是软硬不吃,除了佳贵妃外,便没人能让蔓儿如此心甘情愿地听从差遣。
“不好,很不好。”蔓儿皱着眉,憔悴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忧心。
刚才她跟在后面,终于看见那人就是当日主子宁肯受伤也要放走的男子,听主子说,那人就是他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的人,是当今世上除了娘亲外唯一重要的人。
所以刚才她没有阻拦,她看见主子满身血污,一脸苍白的模样,她想,这个世上,能救主子的,或许只有他了。
“洗澡水。”房间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
“是。”蔓儿立刻领命而去。
南嘉立在房间外面,虽然只隔了一扇房门,可他知道,自己与主子之间隔了何止千山万水。他触摸不到他,感受不到他,不能解他烦忧,不能给他温暖,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房门外面,忧心如焚地望眼欲穿。
那一刻,他觉得心里很疼。
尽管他不知道房间里的那个人是谁,可他明白,能让主子甘心放下防备,昏迷在他怀里的,必是极其珍重的人。
这个人,他比不了,也不敢比。
他只希望,将来还能有机会,给主子暖暖床,别连唯一亲近他的机会都没有就万幸了。
但是,自从见到这个男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无日脱掉臻荣身上染满鲜血的衣物,将人放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
他从来没有给别人洗过澡,可对臻荣,他竟自然而然地耐心为他清洗身上的血迹。
那张脸很苍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红润。
仇恨,啃噬了他的光芒,生命,在他身上渐渐退去。
无日的目光温柔中带着疼痛。
他至今都觉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过于离奇。
他在之前甚至不能相信嵘炎真的能存在于这个世界,太过诡异的事情,让他首先想到的是逃脱。
他必须走,远离既定的命运。
可想不到只是一只鸟,就扰乱了他的决定,嵘炎说不要分开他们,他就真的把他们关在一起,全然不顾也许有一天它们会飞走,带嵘炎找到他。那样,他的挣扎算什么,他的苦恼算什么,他的不甘算什么……
然而又是一个消息,便让他毫不犹豫地放下所有坚持飞奔而来。
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习惯于在嵘炎有一丝一毫需要他的时候陪在身边,也习惯于对嵘炎的所有要求都下意识地答应。
想起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坚毅的人,无日的神情有些恍惚。
一开始,他不懂,不懂那个人甚至是有些好笑的坚持,不懂一个万万分之一的可能竟然可以执着到这种地步。
很多次他都想问,问那个人,若他的所有判断和猜测都不曾实现,他又会如何?是否后悔把余生的所有精力放在训练他们身上?……
或许,这个世上,总有事情没有答案。
或许,这个世上,没有答案才是答案。
而他此刻,正守在答案身边,只要他听从自己的本能和意识,或许一天可以离答案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