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阿尘已经离开。
清晨的凉风吹醒了我还有些昏重的头,我坐起身,发现阿尘把他的外套留了下来,盖在我身上。
“那男孩走了。”
酒娘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双手插在胸前,慢悠悠地晃到我跟前,“他刚走不久,你要是去追他,还来得及。”
“我追他做什么。”我淡淡地道,“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没必要扯到一起。”
酒娘冷笑了一声:“是吗?说得倒是斩钉截铁的,臭小子,你昨个晚上可不是这样的!我听你跟他说话的语气,似是很喜欢那男孩啊。”
我扯了一下嘴角:“好你个酒娘,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诶,可不是我故意要去听的啊!”酒娘脸一红,急急忙忙地辩解道,“我酒劲过得快,那一会儿功夫酒就醒了!这酒醒了当然就睡不着啦,你们声音那么大,我当然就听见啦!”
“是是!是我错了!”我无奈地赔了个不是,朝屋里走去。
刚要进屋,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滞,回头问酒娘道:“酒娘,我问你一个问题。”
酒娘纳闷地扫了我一眼:“问不就是了,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你是不是——”我观察着她的表情,“有个孩子在落日村?”
酒娘当即就愣住了。
她睁大眼睛,震惊地盯着我,响,忽地急急往退去,转过身,背对着我。
她没有说话,而她的沉默,已经等于承认。
“你怎么,你怎么……”酒娘的身子在抖,酒娘的声音也在抖,“你怎么知道的?”
我寂寞地笑笑:“我曾经在落日村住过一年。村里面有个叫小天的男孩,长得很想你。”
“……小天?”
“恩,他叫小天,是个很倔强,很要强,很真诚的男孩,我待在落日村的时候他才十二岁,现在算起来,他有十六岁了吧。”
“小天……”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酒娘,你应该放下那段感情了,为了那样的一个男人,你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小天。”我想起了那总是微笑的白衣男子,又道:“况且,或许还有人,正在爱慕你,寻找你,等待你。”
酒娘重重地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若是能说放下就放下,世界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伤心断肠人!”
“那你是认命了?”我语气骤然转冷,“认定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得不到爱,不敢去爱的命了?”
“不认命又能怎样?”酒娘的语气变得虚弱无力,“不认命,我就能过得快乐些了吗?”
“酒娘!”我郑重地喊了她一声,用力说道:“酒娘,你记我一句话!”
顿了顿,我将那句话大喊了出来,喊给酒娘听,也喊给我自己听——
“你记住,束缚你的从来不是命运,而是过去!”
束缚我们所有人的,从来不是命运。
而是我们不可忘记不敢忘记又执着要去记得的过去。
酒娘在屋外站了很久。
她静静地站着,留给我一个寂寞萧索的背影。
从清晨开始,一直到正午,山景越来越明亮,光穿透树叶细碎的缝隙洒下来,在草地上留下一团团斑驳的色块。
她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任微风吹起她的发丝,任阳光洒满她的全身。
直到草木重染上模糊和暗淡,直到万物重归于寂静和无声。
直到夜幕来临。
她才忽然一颤,急转过身,径直冲入屋中。
“臭小子,我已经想好了!”
她一进屋,就心急火燎地翻箱倒柜,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地上扔,“我决定了!你说得对,那种臭男人我才不稀罕!”
我怔怔地看着她:“那你现在,你现在是想……”
“我要去落日村找我孩子!从今以后,我要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酒娘信心十足地大喊道,已经把她的包裹收拾妥当。
我头上冒出粒豆大的汗珠:“酒娘,你还真听风就是雨啊。”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我为什么还要等!”
我还是觉得无法适应:“是倒是,可你这也太雷厉风行了点……”
“我讨厌犹豫!想好的事情当然就得马上去做!”酒娘大喊道,表情相当的痛快洒脱,她背着包袱冲到门口,刚要扬长而去,又回过头来,终于想起了我:
“臭小子,那你呢?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她,看了片刻,嘴角一扬,扯出抹懒散的笑意:“我?你不用担心我。”
“啊!”酒娘猛地拍了拍她的额头,笑着对我说道,“你可以去参加沧州城的武林大会,好多人都往那边走了,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武林大会凑凑热闹!”
我笑了:“你走你的吧,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酒娘不舍地看了我几眼,慢慢地道:“那你小心些。”
我笑着点了点头。
她也冲我笑了笑,转过身,一阵风似地走了。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凝固了。
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笑,便低下头轻轻地笑出声来。
——“你可以去参加沧州城的武林大会,好多人都往那边走了,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武林大会凑凑热闹!”
沧州城的武林大会?
……去凑个热闹,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