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家小娃子被轧死的第二天，老天终于下了场猛雨。后来，又连着下了几场雨，解除了可怕的旱情。老人们说，这是柏林家小娃子死得惨，老天爷看人们太可怜，才下的雨。还有人说，这是小家伙的魂灵上天求着观音菩萨降的雨。老天爷呀，观音菩萨呀，你们为什么总在叫人们遭了大难以后才发善心！ 因为小朝亮的惨死，人们更恨刘发林了。 刘发林却不知道人们的心情。刘发林确实有趁着旱灾大赚一笔的想法。但他还没有黑心到只顾自己发财，不顾别人死活的地步。因此，当马占山找到他，提出让村民到他的水池子里拉水时，他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答应了。刘发林感到他提出的条件也没有错。他总不能让自己的果树旱着，让别人把水拉回去浇树；更不能白白让人们用水吧。事后，看到人们没有上来拉水，他感觉到人们对他有了意见，但他也没有太在意。因为他感到自己做的并不错。再后来，柏林家小娃子拉水时候被车轧死了。刘老师跟他打电话通报这事，顺便说到村民们对他的意见。刘老师也说刘发林在村民们用水这个事上做得不大对。说他把话说得太难听。刘发林说，当时，我可真不是那样说的啊。他这才感到事情有点严重。文老汉曾劝刘发林到柏林家看看，刘发林也想去，却又怕人家给他办难堪。后来，事情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了。 园子里活越来越忙。雪花通过电话把娘家兄弟雪成也从老家叫来帮忙了。就这人手还是不够，隔三差五还要从山下找人帮忙。荒地村的人多数都很硬气，宁可闲着，也不肯跟别人打短工。只有几户人家肯上山给刘发林干活。刘发林需要人手的时候，就把电话打到村东头的刘老师家，由刘老师再去叫他们。其中张拴学最积极，一叫就来。张拴学三个女娃一个男娃，都是学生，光景很紧巴。前年，张拴学大女儿考上大学没钱，还借了刘发林两千元钱。只要山上要用人，张拴学一准上来。张拴学用工钱已经还了刘发林一千多块钱。这天，刘发林又叫了几个人上来给苹果树打药，吃罢晚饭别人都下山了，张拴学故意落在后边，犹犹豫豫像有什么话要说。 雪花眼瞅见了，以为张拴学又要借钱，就把刘发林拉到屋里交代了几句。刘发林出来就说：“老张，咱抽空得算算账，要是工钱顶过了借给你的那点钱，我还得付你工钱哩。我再急也得勒紧裤腰带给你工钱，我这人欠人家的钱睡不着觉哩。” 张拴学说：“我这回不借你的钱，你也不欠我的工钱，我还欠着你的钱，这事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我是想给你说句话——” 刘发林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就掏给张拴学一根芒果烟，还要给张拴学点烟，张拴学头一扭，说：“我自己来。” 张拴学点着烟使劲吸一口，又吸一口，一连吸了好几口才说：“我听人家说，村里人想叫你改合同，提前交承包款，不提前交就把你的园子分了。” 刘发林一听，吓了一跳。忙问张拴学听谁说的，张拴学说，是李铁山和马老六到家里说的。马老六说，全村三十七户人家，他们已经跑了二十多家，大家都同意这办法，看来这事不会假。 张拴学说：“老刘，不是我说你，你真不该在现场会上胡吹八擂，说一年能挣多少万。你这园子，原本就叫大伙眼红，你说能挣二十万，人家就说你能挣四十万。人常说，苗儿不夸壮，孩儿不夸胖。有钱别烧包。你就是挣一百万，也不能这么吹。” 刘发林说：“我也不想那么吹，可黄书记非叫吹。他说——算了，不提这事了。” 刘发林一下想起来，当时他这么说的时候，马占山和支书王全邦、村主任李拴木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又想到当时怎么忘了说村里、组里对自己的支持（原本就没有支持）。 刘发林忙问张拴学，马占山是啥态度？ 张拴学说：“老马——不好说。这人能着哩，日鬼不叫鬼叫唤。前天，见我还问起你，说你现在耍得越来越大了，都和专员和县里的书记、县长们挂上了，再过两天，说不定就和联合国总理挂上了……” 当晚刘发林就把电话打给了乡里的黄书记。黄书记说，别听他们瞎咋呼，你同组里签有合同，合同受法律保护。他们不过是说说，想叫你提前交承包款。你按合同办，看他们谁敢分你的果园？刘发林心里还是不踏实，说，黄书记，他们真要胡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黄书记说，你的果园胡专员、钱书记、刘县长都去看过，他们敢胡来？你放心吧，有我给你做主。不要听他们瞎咋呼。谁敢胡来，看我咋鸡巴收拾他们! 马占山当组长后，刘发林曾想找马占山联络联络感情。想到上边已经靠上了黄书记，就把那想法搁一边了。这会儿听黄书记说得这么硬实，又想到领导们上次来视察时确实对他很热情，心想，即使村里人红眼，也不敢胡来。媳妇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声说，我看你还是去找找马组长。马占山这人贼阴，我总觉着他还不如三兴。那天他立在果园里听你讲话，脸上带着笑，眼里却直冒寒气。文老汉也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这个人得维持住。刘发林说，这人早些年就是村里的人物，我跟他打过交道，这两年倒了架，看咱这光景，他肯定不忿。上次在用水的事上，他回去就造了谣，让村里人对咱很有意见，你们说得有道理，我得去见见他，看他在这个事上究竟啥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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