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长说：“你跑吧，到时候需要我们出面，只管说，不就是喝酒嘛。钱书记的酒量在地直部门可是出了名的。” 钱书记也说：“建功，你到黑虎山以后干得不错，我们心里都有数。好好干吧，相信组织上是凭政绩用干部的。” 黄书记看领导都在兴头上，就把要求减免特产税的事说了说。黄书记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头，俩领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黄书记说不顺溜了，结结巴巴说完。刘县长把桌子一拍忽地站了起来，黄书记条件反射般立马也立了起来。刘县长拍着桌子说：“好人都叫你们当了，你们都是为民请命的彭德怀，就我和钱书记不顾老百姓死活!我们是收租院里的刘文彩!你就不想想，县里的工厂亏得连工人都养不住，农村的特产税收不上来，县城里干部、教师工资从哪发？学校还办不办？特产税的问题不是我们现在收得多了，而是以前收得少了。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是一个糊涂蛋!” 刘县长骂过了，钱书记又把黄书记批评了一通。钱书记说：“以前苹果价位高的时候，黄金生产形势也好，我们特产税只收一点点。现在我们足额收缴，群众就受不了啦。毛主席早就说过，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现在农民的思想很成问题，集体主义、爱国主义都不如以前。另外，咱县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前两任，一个大上乡镇企业，乡乡点火，村村冒烟；一个大搞小城镇建设，到处圈地盖房子。县财政叫他们搞空了，各单位的小金库也叫他们搞空了，下面的情况不用说了，乡乡欠账，村村欠账。”钱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建功啊，我们体谅你们的难处，所以呀，对你们在扶贫款使用方面的一些反映也就没有理会。但你们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人家靠一串假数字和一些形象工程，升官受奖，还吹牛皮说把贫困帽子扔进了太平洋，却让我和刘县长来黑豆茬。你不知道，为了把咱县重新弄成贫困县，我和刘县长顶着多大压力？作了多少难？” 黄书记说：“钱书记、刘县长，你两位真是给县人民办了件大好事，要不是你们——”黄书记真是被感动了，觉得眼睛潮乎乎地要掉泪。 钱书记摆摆手：“亏空太大啊，当前县财政十分困难，这个月只能保证教师工资按时发放，干部们的工资都要往后拖。你们要体谅领导的难处，要说困难，三河口乡比你们还要困难一些，可侯保社的态度就很坚决，他们乡的特产税和统筹款这个月底就要足额入库。” 黄书记在俩领导面前，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领导说完了，黄书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花，他说：“两位领导，请原谅我一时糊涂，成天钻在山里，见小不见大，今天惹你们生气，我真混蛋之极!请领导放心，不管困难再大，今年的特产税我们黑虎乡决不欠一分钱，他们能在这个月底入库，我们也不会落后。” 钱书记点点头，看着刘县长说：“建功是有大局观念的。主要是对县里的情况不了解。” 刘县长说：“他这家伙成天钻在山里跟老百姓研究怎样调整结构。以后要多向钱书记汇报。为了把咱县重新弄成贫困县，钱书记在省里舌战群儒，声泪俱下，把省领导都镇住了。” 钱书记说：“不能那么说，不能那么说，不是镇住了人家，是把他们感动了。啊，不说这事，不说这事。老刘，那就这样，叫建功走吧。” 黄书记往外走的时候，深情地看看刘县长，刘县长不露声色地点点头。黄书记的意思是表示他理解刘县长。刘县长虽然狠狠地骂了他，其实心里是为他好。刘县长要是不抢先骂他，叫钱书记骂他，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刘县长点头则是表示他理解黄书记这番意思。 出了刘县长办公室，黄书记低着头钻进自己的桑塔纳，对司机说：“回乡，回乡!” 司机说：“不回家了？” 黄书记说：“叫你回乡里，你嗦个鸟!”黄书记接着就打通了侯保社的手机，日八辈祖奶奶骂了一通，也不听侯保社的解释，就关了手机。 正是侯保社和黄书记闲扯时，透露出县里正在考虑减免特产税，黄书记追着问，那家伙才说他刚把报告送上去。原来他狗日是在捣啊!狗日们都想减免特产税，可都不想说，捣着叫我探深浅、摸石头，探出路让他们过河，这群狗日的!黄书记又羞又恨，从皮包里抽出那份申请减免特产税的材料，一把一把撕成碎片片，隔着窗户扔了出去。白纸片满天飞舞，就像送葬路上撒纸钱。司机感到不吉利，却也不敢吭一声，只是更加用心开好车。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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