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告别……田雨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孩
子们,这两位叔叔是来接你们的,以后你们的孔捷叔叔会照顾你们,他会按
照你们的年龄大小,陆续安排你们入伍。你们要从一个士兵干起
,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努力做个好兵,别忘了,你们都是将军的儿女,现
在,和爸爸告别吧……“
几个孩子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他们一听都哭了。李云龙的大儿子李健擦着眼
泪问:“爸爸,妈妈,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李云龙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抱住儿子说:”孩子,咱们是军人家庭,军人
要随时准备走上战场,这是军人的职责呀,等我从战场上回来,
我会和你妈妈去部队看你们。“小儿子李康说:”爸爸,你骗人,现在根本
没有战争,你要去和谁打仗?“赵刚的大儿子赵山是个很敏感的
孩子,他已经预感到这是诀别的时刻,他带领弟弟妹妹跪下,规规矩矩地向
李云龙和田雨磕了一个头说:“爸爸,妈妈,你们保重,我们感
谢你们的养育之思,决不会给你们丢脸。“说完孩子们都哭了起来。
李云龙站了起来厉声喝道:“都站起来。”“孩子们,将来如果有一天,你
们走上战场,你们可能会中弹,会牺牲,但我希望的是,我
的孩子们,他们即使牺牲,也只有用前胸去迎接子弹,而不是用后背。什么
是军人?军人流血不流泪,要有和敌人拼命的勇气,面对强敌,
连眉毛都不许皱一下,军人的荣誉感比命都重要,你们懂吗?这身军装不那
么好穿,在穿上这身军装之前,你们可要想好,一旦穿上,你们
对国家和民族就有了一种责任,就应该随时准备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如果做
不到这点,你们就趁早说话,别穿这身军装,你们孔捷叔叔会给
你们安排别的工作。记住,作为一个老百姓,怕死并不丢脸,如果作为军人
怕死,那是世界上最丢面子的事,你们都记住了?“孩子们齐声
说:“记住了。”纷纷擦干眼泪。田雨和李云龙商量:“天太晚了,是不是
让孩子们明早再走?”
李云龙毫不通融:“不行,马上就走,夜长梦多,走吧,走吧。”两个军官
带领孩子们再一次向李云龙夫妇告别,然后走出大门,消失
在夜幕中……田雨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又忍不住抽泣起
来。李云龙却朗声大笑道:“该撤退的撤退,该疏散的疏散,坚
壁清野已经完成,我担任掩护喽。睡觉,睡觉,该睡个好觉啦。“
沉默了几个月的中央文革小组终于开始表态了:这是一起严重的反革命事件,
是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在军内的代理人的一次
大反扑,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一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林副主席,
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怀有刻骨的仇恨,残酷镇压手无寸
铁的造反派战士,血债累累,罪大恶极。中央文革小组派出了阵容强大的调
查组。
李云龙接到电话通知,要求他去军司令部开会,军区领导要听取部队战备情
况汇报。他放下电话,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他心里
非常清楚,那个时刻今天终于来了。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决不会束手就擒,
他李云龙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母鸡,他是个有尊严有血性的将
军,不是谁想抓就抓的,天王老子也不行,他腰里的手枪不是吓唬人的,那
枝国产59式手枪的弹夹里压着满满的八发子弹,他还意犹未尽
地在枪膛里又压了一发。记得赵刚私下和他谈过,苏共大清洗时,那些战功
赫赫、性如烈火的元帅将军们被内务部人员逮捕时,都温顺得像
头绵羊,似乎以为这种温顺能得到斯大林的怜悯和宽恕。事实上,他们照样
是受尽酷刑后被处决了。惟一例外的,是苏联元帅叶戈罗夫,他
在对方亮出逮捕令时,毅然开枪拒捕,当场击毙了一个内务部特工,然后和
对方展开枪战,最后虽然在交火中被打死,但他英勇暴烈的军人
气概却给包括斯大林在内的人以极大的震惊。李云龙始终认为,这位元帅没
玷污他的元帅军衔,他是作为军人在战斗中阵亡的。就凭这一点
,李云龙就佩服他。惟一有个小小的遗憾,这位元帅玩儿枪的功夫还不到家,
也许出枪的速度稍慢了些,只干掉了对方一个人。李云龙自信
若是换了他,成绩也许会好些,这点他是有把握的。
这辈子,生活给了他无数次亮剑的机会,这回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对手已经
手握剑柄,他还不该青锋出鞘?当然,这都是李云龙以前的
想法,自从听了那个老太婆的哭诉后,他的精神就有些恍榴,那白发苍苍的
老人,那几个衣衫褴褛、弱小无助的孩子总在他眼前出现,使他
感到深深的痛苦和自责,那老人也太冤了,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战争中牺牲
了,惟一剩下的一个儿子竟死在自己的枪下,扔下几个半大的孩
子,真是作孽呀。他把家里的存折找出来,连看也没看上面有多少存款,就
命令小吴给老人送去了,就算这样,也并没有减轻他的愧疚,一
会儿认为自己犯下弥天大罪,成了屠杀老百姓的刽子手,就算枪毙他一千次
也赎不了自己的罪。一会儿又认为自己下令开枪没什么错,那些
造反派也实在太混蛋了,他们动枪动炮的把城市打个乱七八糟,死伤了这么
多无辜平民,最后发展到冲击军事机关,甚至向军队开火,而且
一上手就往死里打。十八个战士啊,就这么送了命,他们的父母就不觉得冤?
人家把好好的孩子送来当兵,谁想到没死在对敌战场上,倒死
在这些混蛋的造反派手里了,换上谁当这个军长,当时能忍得下去呢?
他左思右想陷入极度矛盾之中,这次流血事件的发生,细想起来,似乎谁都
没错。群众响应领袖的号召起来造反,又在“文攻武卫”的
口号下,捍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老百姓本来挺安分的,没打算造
反,是党让他们造反的,听党的话这好像没错。而军队也没错,
军队的职责是保卫国家,维护社会安定,在遭到武装攻击时必然要还击。那
么,谁都没错,错在谁呢?李云龙的脑子转不来了,这个问题似
乎深了些,他搞不清楚。最后。李云龙仰天长叹:“算啦,谁都没错,就算
错在我李云龙吧,这颗脑袋虽说不太值钱,好歹也值十万大洋,
这是鬼子定的价。要是摘了这颗脑袋就能以谢国人,我李云龙倒没什么舍不
得的。“
他解下手枪扔进抽屉,彻底放弃了效法叶戈罗夫元帅的打算,那些执行命令
的战士也够无辜的,何必跟他们过不去。他面色平静地向警
卫员小吴吩咐道:“今天去司令部开会,你不要带任何武器。”小吴马上抗
议道:“1号,这违反规定,我的职责是保卫首长安全,不带武
器怎么行?“李云龙眼一瞪:”哪儿这么多废话,执行命令!“
当李云龙和小吴走进司令部大门时,机警的小吴马上就发现情况不对,怎么
站岗的卫兵都是生面孔?军部警卫营的战士小吴几乎没有不
认识的,今天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小吴是个老警卫员了,在军区警卫处受过
全套警卫训练,他头脑灵活反应极快,暗叫声:不好。便下意识
地用手去摸枪。李云龙大步走着,淡淡地说:“摸什么,你没带枪,不要乱
动,你听说过鸿门宴的故事吗?”反应灵敏的小吴一下子就明白
是怎么回事了,他眼泪夺眶而出,低吼道:“1号,您为什么不让我带枪?
我那长短家伙要带来,他们二三十人也甭想近身,我不管他是谁
,谁要动您,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于他一身窟窿。“李云龙说:”不管发生
什么事都不要管,这不关你的事,你少瞎搀和。“
司令部会议室的长方会议桌前坐满了人,李云龙平时坐的位置被政委马天生
占了。会议桌的另一侧孤零零的放着一把椅子。李云龙冷笑
了,娘的,连老子的座位都给占了,那把椅子八成是给我留的。他偏不坐那
把椅子,而是稳稳站住,安详地看着马天生。北京来的特派员姓
黄,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绿军装,领子上缀着红领章,戴着一副宽边黑框的眼
镜。李云龙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根本不是军人,他穿什么也没用
,一身副三号军装穿在他身上还晃当,整个是个排骨架子。那个年代的中国
一切都乱套了,在台上的人谁都可以穿军装,不管有没有军籍,
就连姚文元、王力、戚本禹等和军队八杆子打不着的文人也一人闹身军装穿
穿。中央领导人一旦全体出动,整个一片绿军装,以致很多外国
人以为中国是军人政府当家。
黄特派员的真正身份是中央文革调查组组长,之所以称为调查组,这是个策
略问题,来时称调查组免得打草惊蛇,一旦人抓到,调查组
就自动转为专案组了。因此,黄特派员的身份和钦差大臣近似,说话自然是
一言九鼎。此时,他扶扶眼镜,仔细打量着李云龙,离京之前,
他特地从总政干部部调来李云龙的档案,对他的经历和性格做了仔细研究,
他知道李云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吓唬住的人,对付这种性如烈火
的职业军人一点不能马虎。他和马天生做了相应准备,从军区抽调了一个警
卫连替换了忠于李云龙的军警卫营,还抽出几个手脚利索、膀大
腰圆的战士埋伏在军用地图的帐幕后面。
李云龙大声向马天生打招呼:“马政委,我李云龙来赴宴了,请帐下的刀斧
手准备,咱们开始吧。”马天生微微一笑:“你过虑了,老
李,我不是项羽,也没人给你摆鸿门宴。今天是中央文革小组派来的调查组
找你谈话,我看你还是端正态度,好好谈谈,你先坐下好不好?
“黄特派员早不耐烦了,他觉得马天生太滑头,都到这会儿了,还跟这个反
革命分子扯什么淡?本来今天就是来逮捕他的,还什么端正态度
?好好谈谈?好像他一端正态度就不抓他似的。黄特派员厉声喝道:“李云
龙,你谎报军情,欺骗中央,镇压手无寸铁的造反派,你是个双
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