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之所以会让周贤进门,全是看在孔诤言的面子上。炼气士地位超然,他搂着这个小乞儿的肩膀进门,师爷也不好阻拦。说这乞儿也是炼气士,或者有些别的降妖除怪的手段,师爷是不相信的。单就是看那小差揶揄的神情,也就能知一二。退一步来讲。师爷也不是没想过,这孩子会不会是传说中,那种不修边幅做了乞丐打扮,却天姿绝艳的炼气士。可再一想到他推门出去的时候,正看见周贤被那个差人提着胳膊上下不得,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凡要是有点本事,必不肯受这样侮辱。所以在师爷看来,这多半是个捣乱的。这个时辰,县太爷正在书房办公。师爷领着两个除妖人到了偏厅,让他们在此等候,又招呼过一个小差,让他去寻县尉大人,这才转身奔书房去了。孔诤言和周贤刚落了座,就有小仆端着茶水送来。周贤现在是混横了,也不管什么礼节,端起茶碗来,吹开茶叶就喝,三两口饮了个干净。那小仆还没退出去呢,周贤就叫住了他:“小倌儿,再给我添一盏茶来。”这小倌儿在县衙里头做事,日常往来所见都是高门贵客,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礼节还邋里邋遢的客人,见周贤这做派愣了个神。但想到这是师爷领进来的人,说是揭了官榜,他可不敢怠慢,老老实实撤了周贤的茶盏,道了声“稍待”,又退了出去。周贤解了渴,刚想四下打量,一偏头却看见那道人微笑着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已经盯了他多久,眼神中满是慈爱。不错,正是慈爱。周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干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小道友,师承何门何派呀?”见周贤点头,孔诤言先开口了。周贤一愣,心说这是盘道吗?已经报了必死的心思来,周贤也就打肿脸充胖子:“学术派。”“学术派?有趣,某闻所未闻。”孔诤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小道友也是好胆色,身无长技,竟敢私揭官榜,就不怕真的被推去与那妖物打场生死吗?”周贤被他这么一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是走投无路才高喊着是自己揭了官榜,可没想到竟让这个道人一眼看破,一点掩藏的余地都没有。不过周贤心说不对。如果这个道人真的是存了揭露他的心思,那么在衙门口就不会搂着他的肩膀,把他给带进来。如果没有道人的这个动作,师爷多半要听那个差人多说上两句,自己也逃不过一顿好打。周贤苦笑着,对着孔诤言一抱拳:“适才,多谢道长出手相助。于您不过举手之劳,与我却是救命之恩。”“小道友,此话怎讲?”孔诤言笑问。周贤见四下无人,便将自己与那差人对赌的事情,一五一十与孔诤言说了。也讲明了,既然自己已经坐实了这个罪名,无论如何恐怕是难逃一死,认下来无非是想混一顿饱饭。孔诤言闻听哈哈大笑:“小道友,你是个妙人。既然与贫道遇上了,那贫道定然不会让小道友受这无妄之灾。来,此物与你,贴着皮肉放好。”孔诤言递过来的是一张黄符纸,周贤左看右看,就认得“敕令”二字。他也不担心这个道长害他,反正他也没什么东西好叫人谋求的,又道了个谢。“你认识字?”看周贤已经把符纸贴身放好,孔诤言便又问,“我看你不过八九岁,又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识字呢?”是啊,自己怎么就认识字呢?周贤也问自己,这和他的身份不符,不好说,更不能说。于是周贤晃了两下脑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孔道长笑了两声,摆了摆手,也不追问。“能得炼气士相助除妖,是我洹城百姓之福。陈某这厢有有礼了。”县官老爷人未到声先至。两人向门口望去,走在师爷前边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圆领袍,头戴平定四方斤,体态富贵的中年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往上,身高与孔道长相仿。孔诤言与周贤都起了身,抱拳行礼——这也惹得孔诤言多看了周贤两眼。“坐,二位请坐。”县令坐在了主坐上,而后再无客套,“此次张榜,并非我洹城兵丁不强,只是那妖物并非凡俗,几次三番围剿,已折损两名兵员,又伤十余人。万般无奈,只好张榜求贤。所幸得二位揭榜,但能除妖,所允绝不怠慢,必然兑现。”“县令大人,我等炼气之士,又称道德之士。斩妖除魔乃我辈本分,护守一方义不容辞。”孔诤言说,“更何况我并非本地人,乃是山上修行的道士,您许在榜上的免税免徭役,并非我所求。只是我有一问,天灵卫何在?”陈县令苦笑一声:“我早已上书,可等到天灵卫赶来,不知要死多少人了。敢问道长仙山何处?”孔诤言自怀中取出度牒,呈递而上。师爷接过度牒,又转交给陈县令。孔诤言说:“陈大人请看,我乃青要山帝隐观的道士。下山来是处理一些俗物,返程时路过此地,见官府张榜聘贤除妖,这才揭榜。”“原来是青要山帝隐观的大贤,是下官怠慢了。”县令一听这话,连忙起身双手递回了度牒,交还到了孔诤言手上,“道长,轻恕下官失礼之罪。”“陈大人言重了,不过是方外之人,无所谓礼。”孔诤言仍是那副含笑的表情,县令如此重视,也不能让他动容。周贤觉得奇怪,不过是一个道士而已,看这县令居然有些惶恐了,显得不大正常。在周贤知道的历史上,确实是有重视宗教的时期,但总体来说,还得是政权大过教权,教法绝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当权之人不会应允本末倒置的事情发生。这县令恭敬到了惶恐谄媚的地步,实在是让人不解。正说着话,打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大嗓门:“我听闻有人揭榜?”来者三十多岁,一脸麻子,肩宽背阔,束发插簪,着一身黑色对襟长衫,脚蹬云纹长靴。“我来介绍。”县太爷也就没坐下,“这是我县的县尉大人,武磊。是武举人入仕,围剿妖兽一事,一直是县尉大人负责。武大人,这位是孔道长,乃是青要山帝隐观的大贤呐,此番有孔道长相助,诛杀妖兽必不在话下。”一听这话,武县尉面色也是一变,连忙见礼:“武磊见过道长。”孔诤言跟着回礼:“贫道见过县尉大人。”再落座后,又是一番寒暄,再说了些妖兽的事情,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说来说去都没有周贤什么事,似乎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周贤一口一口喝茶水,尽量不刷存在感。县尉目光一转,却正落在周贤身上。他一笑,转对孔诤言说:“那妖兽厉害得紧,倒不是信不过仙长,但求仙长露一手,于我们安心。这位小道长既然敢揭官榜,必然也有些手段,也展露一下如何?”来了!周贤神色一肃。他本就想到该有这么一折,饭也不是好混的。当初为了逗姑娘开心,他学过好几个硬币魔术,就是不知道这种仙人摘豆一样的戏法,能不能蒙混过去。正摸到怀里的几枚大钱,周贤就听身侧一声轻响,看过去原来是孔诤言把自己的佩剑拍在了桌上。只见他收了笑,说:“我学法,可不是为了卖艺。不过你要看,我便给你看。”话音未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长剑出鞘,凌空一转,剑锋就顶在了县尉的咽喉上。飞剑!周贤这回可是真的惊了,他原本一直抱着侥幸的心思,希望自己穿越到的是一个没有道法仙术精灵鬼怪的唯物主义世界,可如今希望全都破灭了——这个世界该有多危险?他一颗无根浮萍该怎样才能活下去?而且一个会飞剑的道士就敢用剑指着县尉的咽喉,这里面能说明的问题实在太多。县尉典文书及仓狱,主管一县安防武装调配,拥有相当于副县长加上公安局长的职能,是朝廷命官。他能受到这种威胁,意味着在这个世界,武力的话语权很大,大得不可想象。或也可能是青要山帝隐观的名头好用。“帝隐”二字信息量略大,是本朝哪位天子在此出家,才让它地位超然吗?谁也不知周贤在想什么。只见得孔诤言一抬剑鞘,凌空的长剑又在空中划了一圈,被稳稳纳回了剑鞘里面。县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起身行礼:“仙长神仙手段,下官佩服、佩服。小道长,您呢?”“仙法不可轻演,你还是没学到教训。”孔诤言冷哼一声,吓得县尉身子一抖,“不过小道友这身打扮着实容易让人误会,不妨让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界,露一些手段来。”周贤心说,我哪来的什么手段?真的变两个魔术吗?不能够吧。人家都能飞剑了,我这边变没两个大钱算什么事儿啊?999小说首发 嘴里泛苦,心口却是一热。不但是热,还有点烫了——火烧火燎得疼。周贤要扯开衣服看,却是想起来这是那道长给自己的符纸。紧接着,他只觉得身上一轻,竟然是从座位上腾起,窜起老高,直接扒到了房梁。再在房梁上轻轻一推,又慢悠悠地飘了下来,坐回到了座位上。“仙家手段,仙家手段啊!”县太爷一拍巴掌站起身来,朝着孔诤言和周贤各打了个揖,“所应允之物,绝不短少,只求二位仙长斩妖除魔,护我一方平安。”孔诤言微微摆手,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本分而已。”说话间,还朝周贤挤了下眼睛。周贤伸手到衣服里面,摸了摸心口。再掏出来看时,指尖沾了点纸灰。确实是这位无虚道长出手帮忙。只是周贤想不明白,萍水相逢,无缘无故,这道士为什么要帮自己?太祖曾经说过,“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单单是心血来潮吗?刚经历了被差人陷害的事情,周贤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世界,人心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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