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服有用吗?”军官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士兵,又冷冷地问。
那士兵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没能顶住那军官冷如实质的眼神,不得不承认道:“没有。”
“谁还不服?”军官又向整个方队问。
方队里的士兵亲眼目睹了军官的狠辣,都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更不要说跳出来和军官叫板了。
“既然你们都服了,从今以后,就要听我的命令,”军官围着那方队转了一圈,指着那躺在地上的士兵说道:“谁敢不听,这就是他的下场,谁要是因为怕挨打给我退伍,我会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方队的士兵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军官听了这没什么气势的回答,立时就怒了,抓起帽子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你们他妈是娘炮还是人妖,细声细气地勾引人呢?”
士兵们吓得浑身一颤,立刻亮着嗓子齐声吼道:“听见了!”
一千人的声音在靶场传播开来,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周少将欣慰地笑了笑,悄声对我说:“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那军官让人把那受伤的士兵抬走了,又拎出三个营长训了话,给他们布置了训练任务,才收起那一身的冷气,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周少将给我们做了介绍,那团长叫邵文,我们互相寒暄了两句,不知怎的,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顾长官,说起来我还是您的粉儿呢,没想到刚来南阳第二天就见到您了,我真是太高兴了。”邵文冲我灿烂一笑,夏日的如火骄阳似乎都褪去了几分灼热,无端地明媚起来。他左脸颊浅浅现出一个梨涡,如果之前没见到他冷着脸揍人的情景,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阳光男孩。
我向他微微点了点头,有些疑惑:“我是刑警队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了?”
“我以前也在南阳刑警队待过,我听之前的同事说的。”邵文朗声回答道,声音里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
周处长望了望天空,抹一把汗,嘀咕一声四点的太阳为什么还这么热,便示意我们去办公室里谈。
烈日当空,靶场上也没有任何遮阳的地方,四处都火烧火燎的,三团的兵也都到另一个场地去训练了,我们自然是没有异议。
周处长一步当先走在前面,我落后了一步跟在他的左侧,邵文则紧走两步来到我的身边。
我又疑惑起来,邵文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肯定不是一个没有眼色的人,但是他不到他的首长身边保驾护航,反而和我走得这么近是什么道理?
远处,一个士兵快步向我们这边跑来,我看了周处长一眼,问邵文:“我在局里呆了五年,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是八年前离开南阳警局的。”邵文的声音有些无奈,“如果我爸不让我入伍,我现在没准还能做您的下属呢。”
八年前?比我进南阳警局还早两年呢?那时候他已经参加了工作了?
我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看他并不像比我年龄还大的样子,便问:“你今年多大?”
“我……”邵文刚说了一个字,便被那跑过来的士兵打断了。
“报告首长,前门有人闹事。”那士兵慌慌张张地立正敬礼,报告道。
周处长浓眉一皱,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几乎瞬间就变成绛紫色:“谁他妈不要命了敢到军区门口撒野?直接毙了!”
“首长,”那士兵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周处长那阴沉的脸色,面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了跳,“那人说,说……”
“说什么?”周处长见他吞吞吐吐的,又要发火了。
我以为那士兵当着我的面不方便说,刚想要回避一下,就见那士兵豁出命去似地大声喊道:“他说他是顾长官的老公!”
……广阔的靶场上一片寂静,我却感觉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片刻之后,周处长暴怒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尴尬:“这他妈哪个孙子在我门口败坏顾长官的名声?顾长官结没结婚你们不知道?赶紧立刻马上给我毙了!少让这种人在军区门口蹦跶!”
那士兵吓得一抖,立刻立正敬礼:“是!”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跑去。
我打了个愣怔,回过神来那士兵已经跑远了,我急忙大喊一声:“哎,等一下!”
然而那士兵跑得太远,完全听不到我在叫他,我生怕门口闹事的那人是宗贤,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念头立刻追了上去。
好在我跑得快,一路狂奔之后终于在门口截住了他,然后先他一步跨出了军区的大门。
大门外停着一辆警车,车前围了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和一个少校,士兵的脚下赫然躺着一个人。我心猛地一抖,屏着一口气走过去,拨开那几个士兵往地下看。
地下躺着的人似乎与我心有灵犀,在我看过去的同时恰巧睁开了眼睛。他一看到我,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欢快地拉住我的手叫到:“小影,你终于出来了!”
我打量了宗贤一番,见他并没受伤,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的火气却蹭蹭往上冒,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冷笑道:“怎么?一会儿不见就长本事了?碰瓷都碰到军区门口了?”
宗贤听我损他,竟露出一副极其委屈的表情,伸手一指周围的士兵,向我告状:“我没有碰瓷,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找你!他们不让我进,那别人也别想进!”
我被他的无理取闹气得有些想笑,却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不等我细细思索,宗贤就拉着我的手,耀武扬威地对那群愕然的士兵炫耀道:“看见没?我说小影是我老婆,你们还不信,现在打脸了吧?下次再敢拦我,看我老婆不打断你们的腿!我老婆可厉害着呢!”
周少将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恰巧把宗贤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他脸上的怒色迅速被惊诧所覆盖:“顾影,你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嫁了?还嫁了个……嫁了个……”
周少将指着宗贤,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我揉一揉发涨的太阳穴,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我来不及向周少将解释什么,匆匆道个别,抓起宗贤的袖子就往回走。
周少将连忙叫住我,要给我派车,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拉着宗贤急急忙忙离开了军区大门。
军区距离我家不过三四公里的样子,路上打个车也花不了二十多分钟。
不过,打车什么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宗贤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刚才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让人感觉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我拉着他一边疾走,一边悄悄观察他,发现他傻乎乎地笑着,嘴角竟然流出一丝口水。
“宗贤,”我忍不住停下来,盯着他嘴角的口水,然后指了指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宗贤怔怔地看着我,停止了傻笑,却忽然一皱眉头一咧嘴,一米八的大个子瞬间扑到我身上哭了起来:
“呜呜,他们都是坏人,他们不让我见小影,他们要抢走我的小影,呜呜呜,小影你不要跟他们走……”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谁也抢不着你的小影。”我一边努力挺直了腰背安抚他,一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宗贤现在确实不正常。
我想了想,从他身上掏出手机,找到宗杰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宗杰的声音响了起来:“喂?”
“我是顾影,宗贤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我拍了拍依旧伏在我怀里大哭的宗贤,问。
宗杰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又犯了吗?没事,你不用着急,他中午已经吃过药了,这病是阵发性的,这阵过后就好了。不过你还是把他带回来吧,他现在不清醒,很有可能做出有攻击性的行为。”
我挂了电话,叫了一辆车,把宗贤送到了宗家大院。
宗贤一路都很乖巧,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看,那眼神像极了我儿子。但是,一下车,看见宗家的大门,他乖巧的眼神一下子流露出无限的惧意,他大叫着,躲到我身后,死活不往宗家大院里走。
闻声赶来的宗杰,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我身后一把抓住宗贤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大门院子里走去。
宗贤惊得大哭,挣扎着向我伸出一只手要我“救他”。
我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用哄我儿子的口气安慰道:“不怕不怕,我们回家了。”
宗贤愣愣地看着我,忽然就放弃了挣扎,乖乖跟着宗杰穿过了第一座院落,只不过,在他不停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满满都是委屈和被人抛弃的幽怨。
我跟在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只觉得他往日高大的身影此刻也变得单薄起来,像一个失去了庇护的孩子,急需抓住这冰冷世界里的最后一点温情。
我忍不住再次上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他。
他的眼中的幽怨在听到我的话之后慢慢褪去,染上一层淡淡的喜悦,直到他被宗杰关进我之前住的那间小屋里,那层喜悦也没有淡化。
小屋的门已经换成了防盗门,看门上斑驳的划痕和凹凸不平的门面,便知道,这门已经存在了好长时间。
小屋的窗户也装上了铁栏杆,对,是比拇指还粗的铁栏杆,而不是防护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