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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当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证他是没听过。对了,昨天最後一次排练,你没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会劝我了。要说呢,其实我这个节目,就在于独特二字上,精致不精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汉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还是提醒:“殿下记得入席时一定要换礼服。”

我倒……

他也紧张得要死呢。

我们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映得身上那件红衣服似火般耀眼。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衣带广袖飘飘摆摆。

忽然有人从身後抓住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舟……舟总管?”他干嘛突然抓著我?

他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定定看著我,手劲好大,抓得我臂膀生疼。

“我……一时失仪,请殿下别介意。”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可能他也……爲我紧张吧。

其实我也紧张,但是紧张帮不了我。

“好啦,出发吧。”我轻快地说:“我还真想见见辉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说我喜欢著他,可是我居然连他长什麽样子还不知道呢,多可笑。”

汉青板著脸:“殿下,这个笑话一点不可笑。”

“嘻嘻,是麽……”我搔搔头:“最近没大幽默感哦……这个生日庆不是晚上才开始麽,我们不如吃过午餐再去啊。”

汉青白我一眼,没说话。

“不可以麽?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处,嘻嘻,辉月殿今天应该有难得一见的美食吧?”我两眼放光:“有没有琼浆玉液不老蟠桃……”

“您这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啊……胡说八道。”汉青爲我紧了紧腰带。风刮得我衣袍烈烈有声,带子有些滑散了:“晚上的正席正然有难得的美食。不过下午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吃东西,都在预备著晚上的庆生会呢。不光上界,妖界和灵界都应该会有人来,辉月殿下人脉一向广,处事平和,上次庆生典上,来了好多的他界的人呢。我们早些去,看下场地,再把您那支节目熟悉一下,别临时场地不凑合了。还有呢……殿下闲了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了,你说了一早上又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他忙著系衣带的手停了一停,擡起头看我,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低头继续整理我的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著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爲我成礼……可以吗,殿下?”

最後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儿,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低下头,看著单膝跪在我面前的汉青。

他的黑发只是松松的挽著,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著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

他没有擡头,就是这样固执的,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

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

我觉得这顔色鲜明的一刻,会被我记许久。

即使到很久之後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的吧。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後,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擡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我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

他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那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麽……

不知道今晚我会面对什麽。

但我一定要去面对。

坐在备好车里去辉月的宫殿,车子摇摇晃晃,我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枝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

最後试的是一枝晶莹的玉白的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我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枝了。”我笑著说。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縧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我把玩著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我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我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著我们的人去勘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型。我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我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

其实,我想我们三个都知道我是在情怯吧。

有些茫然。

这几天从来没有这麽闲适过,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

一切近在眼前。

懒懒的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後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里。

如果是真正的飞天,他今天会做什麽样的选择?

他会怎麽面对这一切?

我不是他,却又是他。

无意识的摩挲手里的短笛。非竹非木,非玉非石,不知道是什麽材质的笛子,精美无比。

这是我不熟悉的,陌生的世界。

但却又是我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我决定要吹一段曲的时候,舟总管教我运气呼吸,我才发现,原来我可以不歇气的,把一阙曲由头吹至曲尾,一口气都不用换。

原来这真的是一具天人的身体……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里如此美丽,如此真实。

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

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汉青也好,舟也好……我希望他们能生活的自由而幸福。

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顺利平安。

我想保护他们……也要保护自己……

所以,我得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我需要力量,我必须变强。

笛子慢慢举起来,挨在唇边,轻轻的吹响。

曲调随性而宛转,象是一阵风,在原野上吹起绿浪。

我有我要保护的人。

我要面对这必须面对的前路。

汉青遥遥向我挥手:“殿下,我们是第四个出场……现在得到大殿去了!”

我应了一声,翻身出了窗子。

身子凌空的一瞬间,心象是脱笼之鸟。

惶恐也好,害怕也好,抗拒也好……

都抛掉吧。

一切,向前。

汉青把一个极单薄精巧的面具扣在我的脸上。象是化妆舞会的面具,盖住了上半边的脸,露出口唇和下巴。我仔细看了看那个面具,上面浓黑重彩绘著奔放四散的花纹,居然有象京剧里的大花脸。

“我以前就戴这个?”

“嗯。”他退几步看著我:“还好,挺合适的。既然殿下要吹笛,所以面具下面是要改去的。”

大殿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地还要大。

殿堂的华美,廊柱的整肃,壁画的清雅……

还有穹顶上那如星月生辉的长明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

空远的殿堂,渐渐被晶莹华彩点饰,流光溢彩。

远远的石阶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锦垫。汉青指给我看座次,那是神将的位置,想必今天会来许多的人,所以席次竟然有一百多席。再向上看,石阶一直上去的尽处,是个敞轩,华丽精致,却显得十分大气。汉青压低了声音,天帝,辉月,星华,还有我,将坐在那个位置上。

“殿下,我们刚才看过了场地,队型要稍稍拉长一些,乐师和鼓手靠东墙坐,殿下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殿心,还是……”

我四下里看了看,指指廓柱那里的垂帐流纱:“我等下站那里吹笛就好,离乐师们近些。”

汉青答应著。

乐人舞伎陆陆续续的进场了,虽然人衆却是井然有续,从边门鱼贯而入,在已经安排好的靠边的位置席地落坐,空出殿心一大片场地。

我看看脚下那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笑了。

所有人都争取轻盈无声,所以……我要的反而是……有声。

节目肯定没有这里的精致,但是一定是独特的。

汉青拉著我,和那二百人的队列在靠东的边上坐下。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舟总管呢?”

“被这里岳总管请去帮忙呢,今天宾客极多。”

我哦了一声,顺口问:“我以前,有没有庆祝过生辰?”

汉青咬住了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辉月殿下是大祭神的弟子,出身也高贵……殿下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不知道生辰是何时何日……殿下从前就从来没有庆祝过。”

这样啊。

身前身後渐渐都坐上了人,虽然人多却不杂乱,出入的路径也早已留出。

“殿下……”汉青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明年……我爲殿下庆祝生辰,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

汉青……好可爱,想要安慰我呢……

轻轻点了点头,我微笑著说:“好,一言爲定。”

他也笑起来,明丽的脸一瞬间耀眼动人。

忽然四周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听到衣物隐隐摩擦的声音,有司事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的人都起身拜倒行礼。

我听到那些步声从殿堂深入走来,一路步上高阶。

然後,一个清朗平和地声音道:“今日是爲辉月殿庆生而来,理应衆人同乐,不必拘礼。平身。”可是那声音里却威严流转,令人闻而起敬。

这就是天帝?

那个掌握我命运的人?

我今晚必须面对的人?

顿了一顿,另一个声音说:“陛下驾临,辉月殿蓬毕生辉。”

我愣了一下。

这声音……

不象是耳中听到,却象是一缕月光,映亮眼目。又似一线清风,拂面生凉。

令人遍体舒爽的声音。

长阶下的人纷纷起身重又落坐。

我有些怔忡。汉青握著我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楚姿姑娘第一个上场。”

我嗯了一声,集中注意力看向场中。

“是楚姿姑娘……”汉青的声音很小。

象乳燕般灵巧飞翻的舞伎的中间,站著纤纤身影。

是楚姿。

恭身下拜,然後盈盈站直。

那一身衣裳有蓝的金的青的桔的华彩,异常华美异常。

象清泉似的乐声流泄,她缓缓的折腰,展袖,从极静到灵动只用了一秒种不到的时间,瞬间象一只翩飞的蝶,华翅张扬,彩光四射。

那是没有看到她的人,想象不到的绝美华丽。

蝶飞凤翔一样的灵动,花长霞舞似的斑斓。

彩袖张扬,细腰旋舞,长裙象怒张的牡丹,向四周骄傲而矜贵的绽开,云霞一样的漫舞开的轻纱彩带。

没有言语可以表述的绝美。

舞姿与乐声配合得毫无间隙,一毫一发的不协调都没有。

让人移不开视线,说不出话来。

妙曼蒙弊所有思绪,轻盈纤巧的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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