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英俊抱膝坐在床上，竖起耳朵听室外的动静——太后和皇上正不知说什么，像是起了争执，太后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过了会儿，太后大步走进内室，看到床上衣衫凌乱，发髻松散的杨英俊，脸色变了变。

无论对太后怀抱着怎样的怀疑，此时她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杨英俊冲下床，也顾不得穿鞋，扑进太后怀里：“姨母，快救救然儿吧……”

太后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没事的，有姨母在，没事的。”

皇上忽然出现在内室的珠帘边，淡淡道：“母后，这人你也见过了，请回去告诉杨启峰，冀王妃安好得很。”

太后道：“冀王现如今就带着虎豹营在宫外等候，皇上打算如何？”

杨英俊一颤，猛地从太后怀里抬起头：“你说什么？冀王在宫外？冀王……冀王他真的在宫外？”

皇上忽然轻笑出声，笑声却带着嘲讽：“怎么？得知冀王果真弃你而去，留你与朕做人质，很失望？”

杨英俊没理他。

太后道：“然儿，你可愿听姨母一句？”

“姨母请说。”

太后握住他的手，带着点恳求，道：“让冀王退兵。”

杨英俊一愣：“什么？”

“今日皇上冲动行事，若冀王顺势谋反，势必会两败俱伤。一旦战事起，必会动摇我朝根基，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番邦若趁虚而入，我朝危矣。然儿，你当晓得这其中的厉害。”

杨英俊道：“只要我出面，冀王必会退兵。”

皇上冷不丁嗤笑一声。

杨英俊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太后道：“冀王现屯兵宫外，却没有硬闯，足以看出他的目的在于我，而非谋反。只要将我放出去……”

“将你放出去，朕就连唯一牵制冀王的筹码都没有，”皇上打断他道：“你当朕是傻子么？”

杨英俊耸耸肩，满不在乎道：“那好，那你就等着冀王的援军赶到，我倒要看看，到时皇上以什么退兵。”

皇上冷冷地看着他，忽然没了笑容：“你当朕真的输定了么？”

心头猛地一跳，脑中飞快闪过什么，杨英俊忽的睁大眼睛：“纪统领是你的人。”

太后一惊。

皇上反而笑了：“何以见得？”

“你若不是仗着宫中禁军，怎么敢公然与冀王叫板？纪统领要不是听命于你，现如今早该大开宫门，迎接王爷入宫了。”

皇上忽然仰天长笑，杨英俊心头一阵发寒，然后他就听到皇上施施然道：“你怎知纪统领现如今没有出宫迎接冀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顺着脊椎爬满整个后背，杨英俊此时此刻才深刻地体验到什么叫毛骨悚然，他几乎是惊叫出声：“你让纪统领去刺杀王爷！？”

皇上温柔地看着他，声音低低的：“兵法里有一计，不知然儿可听过？”

杨英俊止不住战栗：“什……什么？”

“请君入瓮，也好瓮中捉鳖。”

杨英俊眼前一黑，脚步踉跄了下，感觉到有人用力托住自己的身子，才想起太后的存在，急忙抓住太后的胳膊，恳求道：“太后，姨母，求你，求你带我离开……”

太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然儿……”

杨英俊怔怔道：“太后你……”

太后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哀家也是无能为力啊。”

杨英俊心头一冷，冲口道：“你怎么会无能为力！？你不是说杨启峰就在长乐宫吗？只要你开口，杨家军……”

“然儿！”太后忽然沉声打断他，从未有过的严厉，道：“你别忘了，你可是姓杨，你知不知道，起兵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

杨英俊的脑袋“嗡嗡”响，他实在想不通，太后的态度为什么这般摇摆不定？就像墙头草一样，一会儿向着冀王，一会儿又向着皇上，难道她真的只是想在乱局中保全自己？

皇上忽然温温柔柔道：“然儿你放心，虽然你是冀王妃，但朕绝不会因为冀王谋反而诛连你。”

杨英俊冷笑道：“难道我还要感谢你吗？”

皇上不解地歪了歪头：“难不成你想与他陪葬不成？”

杨英俊现在担心妹妹担心的要命，已经没心思琢磨别的了，听他这么问，一气之下道：“陪葬也比对着你强！”

皇上面色大变，眼睛危险地眯起。

太后幽幽道：“真没想到然儿对冀王竟是一片痴心。”

杨英俊现在对眼前这对母子反感透了，特别是太后，怪里怪气的，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如果她是拥护皇上的，这时就该呵斥自己的无礼，可她这么阴阳怪气地冒出这一句到底又是什么意思？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要为了自己倒戈冀王啊！

“启禀皇上。”外头传来一人声音。

皇上道：“说。”

“冀王负伤逃脱，纪统领请旨，是否乘胜追击？”

皇上还未开口，就见冀王妃忽然夺下太后宫髻上的发簪，站在太后身后，一手勒住她的脖子，一手拿发簪抵住她的下颚，红着眼睛道：“都滚开！滚开！”

皇上震惊地看着她，眼神渐渐沉下来：“杨翩然，你疯了。”

整颗心都被报复的快感占据了，杨英俊大笑道：“皇上，我劝你一句，太后跟你可不一样，她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身手。”

皇上冷冷道：“她可是你的姨母。”

“不，”杨英俊冷酷地笑着：“在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只有冀王。你们不会明白的，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

皇上突然暴怒起来：“你竟爱他至此吗！？”

杨英俊毫不回避他的目光，道：“皇上，我要一匹快马。现在，立刻。”

皇上抿唇不语，眼瞳因愤怒而变得黑不见底。

太后颤声道：“然儿，你……”

杨英俊毫不手软地用发簪抵住她，道：“太后，不要怪我。只要你的乖儿子好好听话，我就不会伤你一丝一毫。若是他阳奉阴违，那不好意思了，大不了一起死。”

太后瞪着皇上，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皇帝，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我和然儿若一起出事，你觉得杨启峰会善罢甘休吗！？”

皇上直勾勾地盯着杨英俊，咬牙道：“来、人！”

“奴才在。”

“去准备一匹快马。”

“皇上？”

“还不快去！”

万福海一连声答应了，匆匆退下后，皇上对着杨英俊勾唇一笑：“你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杨英俊也笑了：“彼此彼此。”

片刻后，万福海进来回禀，说马已经备下了。皇上道：“你也听到了，马已在殿外，你是不是该放了太后了？”

杨英俊笑道：“你当我傻么？太后，劳烦您老人家陪然儿走一趟了。”

皇上沉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啊，差点忘了。皇上，麻烦你下令让纪统领退兵。”

皇上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杨英俊笑着将发簪刺入太后的肌肤，一丝血迹流了下来，太后惊叫起来，皇上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漂亮的凤眼如今就像两个黑洞，死死盯着杨英俊。

“没关系，既然皇上不肯，那姨母，只能麻烦你先跟我去趟长乐宫，让杨启峰……就是我爹下令出兵应援冀王了。”

太后颤声道：“然儿，然儿，你是不是疯了？！”

“就算疯，”杨英俊慢慢敛去笑意，目光一片冰冷：“我也是让你们母子逼疯的。”

皇上脸色巨变，震惊地瞪着他，声音居然有了丝颤抖：“难道……难道你知道了？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杨英俊心底莫名，不知道皇帝在那边瞎激动什么，不过看样子自己无意中捅到了他的软肋，便顺着他的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料这话一出，不仅皇上，就连太后都是剧烈一颤：“然儿你，你……”

……妈的，这对母子搞什么？不会诈我吧？

杨英俊暗自戒备，面上撑出高深莫测的笑，道：“皇上，你还不打算下旨退兵吗？”

皇上早没了一开始的意气风发，脸色白得透明，看着杨英俊的眼神甚至带着丝软弱：“你……你是因为这个，选择了冀王？你恨着朕？”

心底好奇的要命，但现在若说错一个字，势必就会让皇帝这个心机婊识破，权衡利弊，杨英俊决定还是别冒险的好，于是道：“少废话！你到底下不下旨？”

皇上不甘心道：“若朕现在撤兵，冀王反扑，朕必死无疑。”

听出他话语里的松动，杨英俊强按下内心的焦灼，道：“只要你撤兵，我保证冀王也会暂时偃旗息鼓，怎样？”

皇上明显不信：“你拿什么保证？”

杨英俊不耐道：“如今虎豹营恐怕也是元气大伤，冀王的援军短期内也不可能赶到，就算冀王想反扑，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放心好了。”

“好，”皇上凝视着他，目光炽烈而深情，“朕信你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