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头，北冥决说是有事，其实只是去了万爵阁门外的茶楼。凌亦封进来的时候见男人一手握着早已凉透的茶杯，一手撑着廊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万爵阁的方向出神，叫了他一声也没听见，知道他的心都留在了那万爵阁里，此番找他出来也是迫不得已。便是小小的玩心大发，

“少爷怎么来了？！”

果不其然，听到此话北冥决猛然转头，视线急切的找寻着那人的身影，结果只看到凌亦封狡黠的笑的像只狐狸，隐约可见摇晃的尾巴。

“放心，少爷来不了，此刻小钰正陪着呢。”

北冥决深知被凌亦封戏弄，气头一上来新仇旧恨一起算，“凌亦封，狐狸精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给他灌输了些什么鬼东西？！”

凌亦封就知道他会兴师问罪，早有所准备，挥挥手笑道，“哎呀，就是一些奇人异事而已。多知道一些也不会吃亏，你看今日不就是。”

“凌，亦，封！”被他连名带姓的叫名字，就算是凌亦封也只能见好就收，赶紧示软，

“是，是，将军大人，以后不敢了不敢了。”转念想到他会把自己叫出来约在这个地方，凌亦封笑意收敛，神色有些肃然，问他，“倒是将军的身体可好，先前那一折腾可是毁了我两个时辰的用心。”

北冥决瞥了他一眼，自顾压下一口气，“你说呢？”

自然好不了哪去。刚才他扔向脩染的那几枚飞叶力道十足，颇有杀伤力，凌亦封却心知肚明他体内的真气怕是又被打乱了。帮他把着脉，一边数落他先前的莽撞行为，

“将军真是的，吃醋也要有个限度。伤身伤心的事做起来难受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对，他就是吃醋。天大的醋。北冥决不置可否，也不想否认，想起苏离和慕容傲驰亲密的举动，就一肚子陈年老醋，“不然，你让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换做是简钰，你能坐视不理？”

凌亦封干咳了一声，心想当然不能。估计情况会和今日北冥决不分伯仲，耸了耸肩，“至少我会听他解释。”

“我没听吗？”

“听了，可又等于没听。你那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样子没把少爷吓得哭鼻子就不错了，我出来的时候，瞧见少爷一脸的伤心，小钰可是不如将军那么会哄人。”换做以前的苏离绝不会这番低声下气的向人解释，他向来觉得对的就做，错了也无需向人多言，记得苏离曾说过一旦开始解释便就有了忌惮，有了忌惮信任就不再无坚不摧。所以他从不解释，也无需解释。

北冥决不说话，手指婆娑着茶杯，听着凌亦封噼里啪啦的一顿算不得斥责却比斥责更威力无比的话，

“那慕容傲驰性格阴冷，少爷的性子你又知根知底，两人是怎么回事将军会不清楚？若是稍有理智，也不至于和慕容傲驰对峙不下，还对脩染大打出手。”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要我看他和旁人亲近尚还能理智隐忍，但是看到有人想要伤他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啪啦！”一声脆响，茶杯碎在掌心，北冥决感觉胸口血腥翻涌而上，嘴角溢出一丝猩红，吓得凌亦封在他身后渡气调息，

“得，我知道你动气一半是醋劲，一半是因为脩染对少爷动手。”

北冥决强忍着体内噪乱的气息，齿缝间溢出的字句仍是铿锵有力，“别废话！快！”

凌亦封不再多说，专心为北冥决调息疗伤。

日沉西山，时间一晃即逝，很快就入了夜。

***

夜幕深沉，青烟弥漫，苏离毫无睡意。

坐在廊檐下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寒风惊得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庭院里已经降了白霜，雾气氤氲。

此刻也不知什么时辰，不知决哥哥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亦或者……还在生他的气……

苏离拉紧肩上的白袍，起身回屋，结果一进房门就看见床榻上隆起的丝被，刚刚还在心心念念的人此刻竟然就出现在眼前，苏离以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赶紧揉眼睛又使劲眨巴了一下，那人还在，是真的！

欣喜若狂的往床榻跑去，直到撞翻了椅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才拉回他的小魂儿，赶紧扶起椅子，又滴溜溜的看了看床上的人是否醒来。庆幸这动静没吵醒他，蹑手蹑脚的去洗漱完毕，脱了外袍爬上了床，躺在了那人身边，转过身看着他的俊逸的侧脸。这张丰神俊朗的脸庞，自己每晚躺在边上看，始终看不够。

苏离有些踌躇，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在被窝里偷偷的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骨节分明但是掌心布着一层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往日这双手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此刻却是冰凉。这两日他先是频繁催动往生诀替自己疗伤，后又帮自己调息压制病痛，就算是铁骨铮铮也是血肉之躯，苏离心疼的轻轻的摩挲着有些粗糙的手心想要帮他捂暖，感受着熟悉的温度，身子往被窝里挪了挪，让脑袋可以到了那人的肩膀的位置，轻轻的依偎上去，却不敢用力，小兽般的只敢轻轻的蹭蹭。

虽然他已经想起了很多往事，但他不知道的终究是太多太多……他不知道初识北冥决之前的人生，不管是记忆里还是现在他都从未对他提起过，他知道那是他心口的一道疤。他不知道北冥决从小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在本应该享受天伦的年龄里尝尽失去亲人的巨大伤痛。他不知道北冥决成为玄武将军所经历的种种磨难……

但他知道他生病时，北冥决没日没夜的照顾他。他知道每次受伤的时候，北冥决像是比他还痛一样的难过，不顾一切的为他亏损真气来疗伤。他知道每每被梦靥纠缠时，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永远是北冥决结实宽厚的胸膛，……他还是知道，北冥决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像现在，他明明说了明日再归，却总是给他意外的惊喜……

果然在他身边心就特别平静，苏离感觉困意袭来，眼皮阖上却还不想睡去。白天里北冥决一再追问自己可有话说，他还为此气恼于北冥决的咄咄逼人。晚上才骤然想明白，他其实想说的从来就只有一句，此刻趁着他熟睡才敢道出，红唇微启，吐露芬芳，

“决哥哥，我是你的……”

而后便徐徐睡去。以至于错过了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银眸深处缱绻流转的柔情万千。

……

【“~~~决哥哥不要生气，小离知错了~~~~”邶风村后山的小森林里两个孩子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大的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小的在身后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小脸哭的通红。

“别跟着我！去找小幽去！”

大的回过头狠狠的瞪着身后的小人儿，眼眶也是潮红。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小幽在苏离的脸颊亲了一下自己就莫名的火大。要命的是小人儿竟然还笑的牲畜无害。记得明明上次他亲他，小人儿就害羞的躲了老半天才肯跟他说话。看来他是喜欢小幽的……想到这里他胸口就刺痛无比。

“决哥哥……别生气了……小离真的知道错了……”

“好啊，那你说你错在哪？”

小孩哼哼凄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手背擦了一把眼泪，红红的小嘴嘟囔着残缺不全的字句，“小离，小离不该让小幽亲亲。”

“你明白她为什么要亲你吗？”

小的那个摇摇头，豆大的泪珠一个劲的往下淌，淌得大的那个揪心死了，可又不想就此承认是自己吃醋了，还吃大发了，冲他说道，

“你不明白还对着她笑。上次我亲你你就躲了我半天，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是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小孩粉嫩的小脸圆鼓鼓的不知如何开口，要他如实说来心中的感受已是相当困难，奈何还是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潮红的双颊分不清是因为眼泪还是因为羞涩，摸着胸口半天才挤出一个字眼来“…这里跳的好快……不能呼吸……所以…所以想要逃…”

听到这话时大的那个心里更不是滋味，嗓门都大了几分，“那你逃啊！逃到小幽那里去不就不会难受了！快去啊！别来烦我！”

小孩儿被他这么一吓，哭的更厉害，嗓子都哑了，向那人踉跄的走去，一边凄楚的唤着，“不去……小离哪都不去……决哥哥别不要小离………”

看着小人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胸口也泛着酸，转身继续往前走，出口是伤人的话语，“我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要你？！”

小孩慌了，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着他越走越远好像要离开自己的世界一样，脑海里唯一的念头闪现，来不及思量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是你的！……”

“……”

“我是你的，决哥哥……我是你的……别不要我……”】

他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一刻满溢的喜悦和欣喜，仿佛已经拥有天下般的满足。后来问过苏离，他明白自己这话的含义吗？他却傻傻愣愣的说，

“小离不知道能成为决哥哥的什么，不过无论什么，小离都愿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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