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不算太明亮的橘色余晖,贾容终是依稀辨认出来,被她们垂握在手上,两扇明晃晃的刀刃之上,正在不住往下淌血,猩红的小溪流顺刃口而下,汇聚到锋锐的刀尖之上,恰似剔透的泪滴红玉,“啪!”的一声,砸落下去。
…而鲜血滴落之地,那二人脚下,更是一横一纵,躺着两具尸体!
具体是还残留着一口气的活人,还是死透了的尸体,还真不好说,不过,瘫倒在地的两人都是泡在血塘里的,死与不死,只是时间问题。
不曾想自己出来找个人,都能撞到凶案现场,呆若木鸡的贾容呼吸一滞,觉得脑袋不住发晕,掌心冒出的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滑得险些抓不住手上的木棍。
贾容并非晕血,也不是怕看见死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凶杀,她当下大可以当做没看见,乘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转身就溜,回到镇上报官是否,那都是后话,但问题出就出在,瘫在地上两具尸体之中,有一人竟是,竟是自己找了半晌,刚才嚷嚷着要拉肚子的车妇!
分秒之间,贾容只觉整个背上的寒毛都整齐划一地竖了起来。
“她奶奶的,好不容易劫个财,杀个人,居然还能被这拉屎的糟星撞个正着!”
“撞破我们杀人,又岂有留她活口的道理。可是老大…我看这人分明做马妇打扮,只怕路边,还有车马上的人在等她回去呐。那我们,是不是该……”
“啐!”被称为老大的刀疤女人吐了一口痰,随手用死人衣服擦了擦带血的刀,“…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搜!”
直到这时贾容才意识到,她似乎即将面临人生中最困难的抉择。
跑,还是不跑?
若跑,大抵是跑不过,动静大,会引来贼人注意;
若不跑,那岂不是活活的坐以待毙?
这,这…为何分析来分析去,自己被抓到,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注定了的结局呢……
就在贾容心境胆颤、踌躇之际,她脚下哆嗦着一个不稳,竟踩断了只枯枝。= =||
“谁!?”
大喝声如雷贯耳,见到那两个歹徒目露凶光,对视了一番后齐齐朝自己阴测测地看来,贾容就知道……她的命,大概不久矣了。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周一快乐,这一周也要开心的过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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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0 ...
040
“啊啊!!!————”
静坐在马车内的史朗和小荻,被突如其来,这一嗓子熟悉的惨吼吓得浑身一震。
两两相望间,小荻最早反应过来,当即起身就准备朝车外跳下,却被身后的史朗一手拉住,“你、你去哪里?忘记刚才贾掌柜是怎么吩咐的了么?”
“东家…”小荻回头皱眉,死咬着唇,“东家定也听得出,这声音,不、不是旁人,分明、分明就是贾掌柜…”
史朗自然不是因为听不出来才阻他前行,“是与不是,你一男儿,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又能如何?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那声…那声听上去…那么、那么的…又怎会是我自己吓自己?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是说去寻人,又怎会…”
小荻越说,头沉得越低,垂首时却见史朗紧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微微颤抖,关节处明显泛白,便也就不难猜到,他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心中的恐慌和不安,比起自己,又能少得了多少?
…的确。自己这一去,便会剩他一人独处,难免害怕,姑姑也确是再三交代过,要自己守着东家的……
小荻有些犹豫,顺着史朗拉扯的力量往车里退了几分,权衡再三,难以定夺,将将存有留下之意,又突然被耳旁接二连三的频频惨叫慌了神,整个人立马又腾了起来,坚定道:“东、东家,你就让小荻去吧!…这深山老林,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野兽,贾掌柜…她,她,她可是小荻的亲人呐!”
小荻多一刻也待不下去,边说着,眼里蓄上的泪眼见就要溢出来,不愿再与史朗揪扯下去,一根根掰开少年固执的手指,纵身跳下,似只离弦的箭,从马车内冲了出去。
等哭得满面都是泪水的贾小荻,和身后始终不放心小荻一人而追赶过来的史朗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贾容已经几近迷糊的视线当中,她就知道,惨大方了。
他们,终是没有听她的话。
贾容侧卧瘫倒在地,身上有好几道明显的刀痕,伤口潺潺渗血,染透了青布衣衫,被撑得饱满的布衣之上,开出朵朵瑰丽的血红大花,平日里红光满面的脸色,已经白得不太正常,原本手上紧握的,那根防身用的木棍,被削得只剩下秃秃一小截…
此时背对着小荻和史朗站立着的,伤惨了贾容的,并非是什么深山野兽,而是两个持刀的女人。
“…是歹人,东家快跑…莫、莫要回车上,顺着回村的方向,一直跑,不要停……”小荻哆嗦着伸开手臂,护着史朗向后轻轻退了几步,口中小声喃喃。
无论今日自己结局如何,又是否要跟贾容同生共死,但东家,决计不能出意外。
小荻虽是心头恐惧,可复又看到那伤在刀下,几乎是奄奄一息的人,心尖的惶恐便变作难以忍受的哀痛,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身体前屈,作势要一头冲上去,与仍边调笑边拿刀在贾容身上比划的那个瘦高女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这股气焰那般张狂,委实太过陌生,叫站在小荻身后的史朗,瞧了不禁愣了神。
可即便是有此等雄心壮志在心头,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孩子,又能拿两个凶徒如何?
史朗心下飞速思量,终是想乘那二人未发现他们之前,将小荻拉走。
或是寻助,或是报官,若是不管不顾,只以他二人之力冲上前去厮拼,实属下下之策!
“…跟我走。”史朗开口,语气坚定不移,可这次未等史朗去抓他的衣袖,小荻却像是有感应般,主动回过头来。
他痴痴看着史朗,泪雨潺潺,打断了少年本要出口的阻拦,凄凄哀哀,痛苦的嗓音嘶哑:
“东家你走,你快走!——可小荻却不能,小荻不能啊…我断不能扔下贾掌柜……”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被泪洗过的眸中散发出坚定的光彩,明亮又直接,一路照到史朗心底,挂着泪滴的唇三番两次张合,无语梗咽,“…贾…贾掌柜……贾掌柜她…是小荻的娘啊——”
史朗还未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小荻手下已经用力推了他一把,少年定定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抬头却已见得小荻三步并两步,大无畏地冲过去。
他分明是想以自身吸引歹人注意,争取史朗逃跑的时间。
小荻奔跑着上前,一把伏倒在贾容身边,伸手护在她流血不止的胸前,混不吝地瞪向手持凶刀的两个女人,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那两人起初一愣,继而又十分老道的环视了一下四周,“……老大,还有活口。一…不,两个男人。”
瘦子女人嘴里这么说着,见不远处一脸惶恐、频频后退的史朗面无血色,转身作势要逃,还不等她调笑着前去逮人,身旁的刀疤女人早已飞身追了上去。
说这边,贾小荻稀里哗啦的哭花了脸,一只手紧拽着贾容的衣领,另一只手死按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之上,温热的血,从他指缝源源不断地往外淌,怎么用力按也止不住,滚烫的泪滴从眼眶坠落,大滴大滴砸在手背之上,又将猩红的血浆冲淡,蜿蜒直下。
小荻出口的泣声沙沙哑哑,调不成调的哭号着,
“…娘啊——娘啊——小荻不要你死——呜呜呜——娘啊啊————”
这突如其来迥异的称呼,几近唤回了差点去了奈何桥的贾容,她一呲牙,倒抽了几口冷气,眼白微微翻动,“…你……你…………你叫我…我,我什么…………”
“娘啊——哇哇哇——小荻知道,知道娘是小荻的娘娘啊,一直都,一直都是知道的啊啊——”
“爹爹说过的啊,娘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娘亲不肯认小荻,便是有苦衷的,就让小荻,就让小荻装作不知道,不要让娘娘为难——”
“娘啊——你别死——小荻,小荻不想一个人呀,呜呜——爹爹已经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娘娘啊——娘娘以后骂我,打我,我再也,再也不在心中咒你了啊啊哇哇哇——”
“……臭……臭…………臭小子…”贾容被小荻身体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是失血过多所致,还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些话……
就冲着这孩子说的这些,死也不能…死也不能就这样断了气。
早些年,已经…已经为了所谓名声道义,负了君玉一片真心,如今和君玉唯一的孩子小荻儿,尚未嫁人……不…不能就这样,让他,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活在世上……
这样想着,本已经僵硬无力的手臂,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贾容吃力的弯起胳膊,一把将小荻搂在怀里,小荻感到她这举动,怔了一怔,瘪瘪嘴,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呜啊啊,娘娘啊啊…………”
“…叫你莫要乱跑,你就是不听…为何非、非要追过来……现在可好…………东家、东家诶!……”贾容恨恨说着,心下酸涩,本想着自己这条命不作数也便罢了,如今赔上一个儿子不说,连东家的性命都可能有危险……
“喂——我说你们,”站在不远处的瘦子女人转了转手上那柄长刀,掏了掏耳朵,不耐烦的发问,“…母子叙旧,叙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大概不记得了,或者直接忽略掉了,贾容曾与史朗谈过关于贾小荻的身世。
但事实是,这老娘们,撒谎了……
贾小荻其实并非是她侄儿,而是她年少时候,在花田下与一寡夫犯的错的产物……
为维护那寡夫的名声,贾容终是未有与他成亲,最后寡夫出走,生下了贾小荻,等贾容想清楚了再去寻他时,寡夫已香消玉损,独留下幼时的贾小荻。
贾容无脸认亲,只得说荻父是自己失散的兄弟,认了小荻做侄子,至那后将他寸步不离带于身边。
啊——但凡年轻风流时,谁都有值得说的故事,就算是现在膘肥体胖的贾掌柜,也不例外噢……><
贾容这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荒郊野外,被刀疤人一路追杀的史朗,应该怎么办!?
他究竟能否顺利逃脱歹人的残酷捕杀?时也?运也?命也……
常小娘子,拾落拾落,该你出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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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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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的另一边。
空气被大口大口挤入胸腔,又急急挤出,肺叶像是要被撑破了似的痛,史朗在林中没了命的奔跑,只觉得喉咙涩疼,无数枯草枝桠割过脸颊,挑破衣衫,划伤手臂,带来的冷冷刺痛叫人头皮发麻,疼痒难耐,可他却根本停不下脚步。
或者更准确来说,他,是不能停下脚步。
若有一刻怠慢,下一个停止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呼吸。
全力奔跑间,少年眼见路边隐蔽处斜有一棵歪脖大肚子老树,老树树桩上不太显眼方向有一处树洞,洞口前半人多高的草丛还算密实,当下双腿早已酸软无力,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少年未作多想,飞身上前,伸手利索地拨开草堆,立马钻了进去。
藏好身后,又赶忙将树洞口的杂草整理了一番,尽量让它看上去自然一些,不着痕迹。
果然蹲在树洞内还不到片刻时间,便闻得身后追来的动静。
一阵夺命追魂的紧促脚步声,在史朗面前不远处兜兜又转转,透过草枝间不大不小的缝隙,少年睁大眼睛,妄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双麦秸草鞋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直接踏踩到少年心头之上,让他又慌又疼,史朗却只敢紧捂着嘴,生怕自己多发出一丝不该有的声音,便让凶徒寻到了痕迹。
恐惧像一张织得密密麻麻的蛛网,铺天盖地将他捆裹了起来,掩鼻封口,让他无所遁形。
少年只敢匀匀的吸气,再慢慢的吐气。
“你是逃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吧!——”阴森的嗓音响起,传到洞内,甚至引起了一阵嗡鸣回响。
他自是知道,这种时候,任意一个小小的动静,可能都会害他丢了命,若要骗过旁人,首先就得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