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语气里充满压抑的不满,“难道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难道你觉得我是个只能同甘不能
共苦的人么?还是说,一开始说好的,什么事情都一起面对的话,也是在骗我罢了?”
他语声里流露一丝责问,“不安全,你自己亲口说西安不安全,那么,你自己一个人去就安全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容易动怒,容易发火,一不顺心还开口骂人,不舒服了就整夜酗酒,你不在我身边,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衍之,你说
,你这叫为我好么?”
邵瑞泽被斥责的连话都插不上嘴,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自己可以插话的机会,“……有警卫在身边,不用担心……”
方振皓终于被这句话激的起了火,“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他的语声越来越严厉,从责备升级为怒斥。
邵瑞泽放下兔子,在屁股上拍了巴掌让它跑走,而后凝视着他的眼睛,语声恳切,“南光,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真
的必须要为你负责,那边现在乱得很,几方势力都纠缠在一起,因为那份协议的事情,抗日同志会的人一定会找我的麻
烦。我有很多事情要应付,既要整顿军内,又要忙碌调防,还要西去兰州,事情太多,我怕顾不到你。”
兔子蜷缩成一团趴在台阶下,看两个人。
心里有一种忿然情绪被激起,方振皓眼睛里燃起怒火,语声异常明晰,“我不要你保护!也不用你保护!”
邵瑞泽看着他的脸,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失望。
他一步踏上台阶,伸出手想把他搂在怀里,可是方振皓陡然一退,推开他的手,推开一步,仍旧站得笔直,怒视着他。
“南光,你不要冲动,你听我解释。”手在空气中揽了个空,手僵在半空,人也僵了,邵瑞泽的无奈垂下手,心中也生
出几丝悔意,放柔了语声说,“不是不要你去,是我先去,这肯定有不同的地方。”
方振皓抬眼朝她看了一看,眉毛紧缩,仍是气鼓鼓的模样,鼻子里哼了一声。
“在西北那地方,说不定混乱忙碌连年都过不成。我吃苦惯了也忙惯了,但总不能让你跟着我受那些罪,我不在家,你
陪着姐姐姐夫过年,等我在兰州安顿下来,琐事都结束了,也就开春的时间,我再派人来接你,或者我自己来接你,这
样总可以了吧。”
他静了静,补充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着急这么个把月的,对不对?”
方振皓不语,目光变幻,似在隐抑怒意。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少给我偷换概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瞒了这么久,就是不想让我一起去!”
他的质问,完完全全写在眼底。邵瑞泽默然,一瞬不瞬看着他,久久不语不动。
“什么风浪险恶都一起过来了,早已生死相托,无分彼此。我愿意跟着你,与你一道,生死相随。无论你做什么,无论
成败与否,我会支持你。”方振皓说着,语声陡然低了下去,声音里带上隐隐的伤感担忧,“可……衍之,你不能剥夺
我支持你的权利。”
他说完了,似乎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心底有一处情愫,一丝丝,一层层,涩意蔓延至咽喉,至舌尖。
邵瑞泽默然垂下目光,被说得哑口无言,低低唤了一声“南光。”
“你的意思我明白。”方振皓怅然一笑,仰头看向阳光稀薄的天空,“可你对我很重要,我对你,也许也是一样的重要
。”他喃喃地,似在自言自语,“不管去哪里都是一起,不要分开,不要远离,忙的时候站在你背后,支持着你;闲的
时候坐下来,你和我喝一杯酒,说一说闲话,相互倚靠……”
“那些话,我不觉得你是在骗我……我们都很在意彼此,难道这样,都抵不过那种所谓的不安全么?哪怕这个乱世怎么
样的天翻地覆,以后的人生怎么样的颠沛流离,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都会感觉幸福,觉得快乐,哪怕就是地狱,不也应
该是无所谓吗?”
良久,邵瑞泽缓缓地吐了口气,深深目光望住他,平静开口,“这一潭水有多浑,我自然清楚。正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不,是非常重要,我才不能让你去冒险。”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白,目光含着温柔,“我想看你好好地活在世上,因
为我被无辜牵连,乃至受伤,一次就足够了。我不想你去受苦,我……舍不得。”
强烈的酸楚攫住心头,方振皓提高嗓音反驳回去,说到最后语音已经颤抖,“对,你不舍,你说过,你就算死了,都不
舍我一个人孤单单的,却还必须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可你知不知道!我也舍不得!一样舍不得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却还
必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强忍着撑下去!”
迎着邵瑞泽的目光,方振皓骤然沉默,转身侧脸朝向一边,不让他看到他的表情
唯有微颤的肩头,泄露了他的酸楚。
仿佛过了许久,邵瑞泽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迟疑着,带着低哑,“南光……”
“你给我闭嘴!”方振皓愤怒的吼了一声,转过脸重归于沉默
没有良心的混蛋,他到底有没有记住两个人的誓言。他不是已经那么清楚地告诉他了吗?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为
什么,为什么他还要丢开他,非要自己强撑一切?
他难过的时候,想不开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想要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谁来守在他身边?
方振皓看着他,眼里的光亮仿佛是最薄的冰片,脆的一触即碎。
邵瑞泽有些慌,许多话想说,却都堵在了咽喉里。
眼前这个人,是他永远无法拒绝的人,这件事他想拒绝,可是真的不知怎样拒绝。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下子觉得心慌,慌得不知说什么好。宽慰、哄劝、安抚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当心真正被触动的时
候,那些都没有用了。
几步跃上台阶,邵瑞泽张臂想将他拥在怀里,方振皓手却狠狠一挥,将他推了个踉跄。
第一百零一章
阴沉天色,空荡荡的房子早早亮起灯光。
二楼书房窗前,邵瑞泽坐在椅子里,点燃一支雪茄来抽,膝上放了一本书,神思游离。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露台外,独自沉默。
那一场激烈的争执,到头来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彼此的意见相悖,最后演化了冷战,僵持着,谁也不说话,沉默着,偶尔对视一眼,又很快转回视线。
他明白他的担忧,却不敢再一次让他深陷险境,饶是看惯生死聚散,自己的身不由已,面对周遭层出不穷的暗杀,周旋
于无休止的政治和战争……自己的生死已经无所畏惧,但如果牵扯到他,那些血淋淋的纷争、厮杀、斗争、仇恨……
当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同那边有牵扯的时候,当他知道他连同两个孩子被一道绑架的时候,还有当他知道他被特务系统
逮捕进秘密监狱、严刑拷打至遍体鳞伤的时候……那血淋淋的一幕,鲜红的血,在他眼里心里,一下一下刺痛着。
他缓缓的抽着烟,突出眼圈,目光似乎有一瞬的恍惚。
衍之!你对什么事都一手决定,替我安排一切,却从不问我的意愿!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成败与否,我会支持你。可……衍之,你不能剥夺我支持你的权利!
回想着此他曾在他面前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回想在耳中,渐渐变得不真切。邵瑞泽只觉手脚无措,心里乱麻麻搅成
一团。
“南光,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比你想能想到的都重要。”
他喃喃低语,睁着眼睛空洞望着天花板,眼前心底,无数景象掠过。
从前的生命里,少帅很重要,东北军很重要,还有他的理想责任和抱负……但现在,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能令他平安无
忧,便比任何事都重要。
这烽火频起,内忧外患的乱世。人在其间,命如飘萍,他已是泥足深陷,没有抽身的可能和余地,断不能再让他步入这
境地。
可如果真的拒绝他的要求呢?
他是个骄傲敏感的人,不屑于索求得来的结果,可这一次说到最后,他分明是恳切的请求。
邵瑞泽半闭了眼睛,去想象方振皓被拒绝会是怎样的心情。
“衍之,我别无所惧,只要与你一起。”
一声声质问,几乎让他无法理直气壮的回答。
是的,他别无所惧,只要与他一起。
可越是这样,他越想让他远离。
西安兵变已经结束,和解协议也已签订,外界看来似乎已经风平浪静,可没人会知道,东北军内部正在酝酿着一股满是
愤怒和不甘的风暴,几乎就要拔地而起。旧的风暴已然结束了,而新的风暴骤然又起,这风暴中心虽然平静,一步之外
却已是风云翻涌,剑拔弩张。
进退水火,千难万阻,而他身为新的领袖,都必须要回去。
就算他是少壮派的代表,但东北军抗日同志会的青年军官们仍旧会对他抱有极大的怨气,那份和解协议,在他们眼中,
只能是他向南京卑躬屈膝的证明,更是他无耻出卖东北军利益和少帅的铁证。
若他们要发难,当真追究起这项罪名,他自然首当其冲。
想起那些激进的年轻人,他唯有摇头叹息。
三十岁,的确老了。这日子怎么就一天天混过去,眨个眼的工夫就十五年了。
他需要整顿军备,训练军官,凝聚军心,还要带着他们西进甘肃,更要提防南京的分化与瓦解。
而面对少帅被囚,他只能等待,等待着几乎是绝望下的那么一线希望,替他守着军队,等待他回来。
这一切,不是一个“难”字就可以描述。
对他而言,这一年,真是变故横生,既有飞来横祸,也有政局惊变,种种风波劈头盖脸的袭来,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无
法喘息……他疲于应付,心境更是沉郁的黯淡。
只是往日总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同他温存也好,争执也罢……心中浮起往日里温情的一幕幕,不觉恍惚。
最难觅最珍贵的平凡安宁,皆由他而来,旁人替代不了,也不能替代。
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玉坠,是他的期望,期望平安,他何曾不是也同样希望,期望他比他更安全?
邵瑞泽深深吸一口气,掐灭指间香烟,撑着扶手站起来。
听到敲门声,趴在柔软大床上的兔子摇了摇耳朵,睁开眼。
“南光……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