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纤纤为讨好兀笙费尽心思的同时,兀笙却也是整日整夜地在为另一个人失眠费心。
木云使除了年纪最长,医术也是门中最好的。
兀笙私下特地去向木云使讨要了滋补身体、恢复元气的药方,名义上是说为自己调理身体,实际上是为了师叔。
师叔中毒的事情,门中所有人都不知道,也就没人关注过青门主的身体是否复原。何况门主自己更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怕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给自己熬药吧。
她可以不在意,但兀笙在意。
“师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会违背你的命令,所以请你先不要对我发怒好吗?”亥时刚至,兀笙端着药碗,躲开正殿里仅有的几位巡夜弟子,立在了青染的房门前。
“我只是为你熬了些对身体有益的汤药,希望你能……”希望,还有什么资格对师叔提出希望呢。
“这是我向木云使讨来的药方,我亲自试过了,效果很理想。我把药放在窗台上,祝师叔早日重现巾帼之姿。”兀笙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青染坐在圆桌边上看书,听到兀笙的声音后心生烦闷,也没打算理会他,可眼睛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直到兀笙说完离开,她都一动没动。
汤药?调理身体?
自己是有多久没喝过药了,大概还是在二十岁之前,武功内力尚不成熟,下山历练受伤后才会被师父和师兄看管着喝药。
她只记得,药很苦。
年轻时的情伤令她苦不堪言,所以自那以后她就决定不再吃苦了,就算是苦口良药也一样!
青染合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却闭不上乱糟糟的思想。
她不自觉的往窗户看去,紧紧关闭着的窗户上,在月光的帮助下照映出了一团黑影。孤孤单单的,像是在祈求她的怜悯。
别让那碍眼的东西打搅了我房间的安宁!
可是当青染打开窗,看到药碗和它旁边的两颗蜜饯时,药碗知道,它今天应该是有用武之处了。
假装离开了的人,一直躲在暗处,这一躲就是大半个时辰。
他的心由最初的满怀希冀,到后来的沮丧,到后来的灰心,再到后来的曙光,他的心里比以往任何一次在狱焰谷中逍遥度日时还要高兴。
那药,青染只尝了一小口就不喝了,然后微蹙着柳眉一颗一颗地把两颗蜜饯送进了胃里。
“苦”这个字,她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一连好几天,兀笙都用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时辰来给青染送药,只是熬药时减少了苦味药物的比例,只是送药时不再说一个字。
师叔能够接受他的心意,他就很开心了。
第五日夜晚,兀笙照常来给青染送药。不料正当他要转身就走时,青染叫住了他:“等一下。”
兀笙停住脚步,诧异地回过头。
此时,青染已经开了房门,伸出的左手中拿着一封信件:“莽肃老前辈有信要我转交给你,你拿去吧。”
兀笙盯着那只纤纤葇荑,信件什么的都是浮云。
此刻的兀笙已然灵魂出窍,所有的思绪都回到了那个幽幽漫漫的山泉中。那具缠着自己的火热身躯,那双抱着自己脖颈的玉手,还有从师叔口中发出的一声声……
不知是兀笙的念想太过于淫.邪刺激,还是这几日不断试药把身体补坏了,一股热流顺着鼻孔如溪流般轻快地滴落。
“你?”青染出声想要问什么,却硬是没有问出口来。
“谢谢师叔!”出糗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捂住嘴巴和鼻子,一手抓过书信仓皇而逃!
天啦,他居然当着师叔的面流鼻血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书信的大致意思就是:
兀笙小娃可还好?都怪老头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当日虽是赠了你许多名贵药物,却没来得及跟你细说那些瓶子里分别都装的什么药。现在特地书信一封讲明,希望你这个娃娃别到时候病急乱投医,后果很严重!记得烧毁书信!
兀笙一边照着书信把药物分类标好名称,一边熟记下每种药名和它的功效。
也只有脑子被其他事情填满的时候,他才不会又想起那些香.艳的画面,以及刚才在师叔面前大大的出糗。
第二日兀笙起床失败了,头晕脑胀,胸闷胀气,浑身发热。
“笙哥哥你在吗?我进来了哦?”柳纤纤手里端着一盘栗子糕点,昨日才学会的,不过这次的老师不是雨昭,而是门中负责饮食的一位大娘。
柳纤纤敲了敲门,里边没什么响应。
她是这里熟得不能再熟的熟客了,就打算进屋把糕点放在桌子上,等兀笙回来可以吃。
柳纤纤推开门后,发现兀笙居然还在赖床。调皮地笑了笑,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正想要大声吓他一下,却在看到兀笙满脸汗珠的刹那停住了。
“笙哥哥你怎么了?快醒醒?”柳纤纤把盘子放在床边的桌案上,柔柔地拍了拍兀笙的胳膊。
一颗颗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兀笙的脸颊,神情似乎很是不安。
他在病中做着噩梦,梦到师叔再次举剑刺向他,比不得上次的心慈手软,梦中的师叔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柳纤纤坐在床边拿丝帕帮兀笙擦去脸上的汗水,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不,不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该死,我……”兀笙在梦中抓住了师叔刺过来的剑,喊出了断断续续的梦话。
“别走……!”随着一声大喊,兀笙清醒了过来。
“那个,笙哥哥,我,你,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去找人来给你看病吧?”虽然是被心上人在睡梦中抓住了手,但柳纤纤还是羞红了脸。
“不用,可能是我做噩梦,才惊出了一身的汗,纤纤不要小题大做了。”
“噢。”
从邑今日一大早便去督训门人习武,弟子们勤奋好学,不乏资质品德兼修的好苗子。
在过去的时日里,三位云使分别收了两位徒弟,掌门和门主座下却只各一位,这个问题是该再提一下了。于是寻了木云使和卓云使,他们对此事也是颇感焦急。
保证影云门后继有人,这也是云使们的职责之一。
三人来到兀笙的房门前,见门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见屋内两人的模样,心想来得不是时候。
“咳、咳。”木云使假装咳嗽,打破了房中的和谐,“兀笙,随我们去拜见掌门和门主吧。你也劝劝掌门,关于收徒一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自己坐在床上实在有失礼仪,“烦请三位云使到院中稍等片刻,兀笙随后就来。”
“木云使,你可不可以先给笙哥哥把把脉啊?笙哥哥好像有些身体不舒服。”柳纤纤留住木云使,不管他们是要去见谁,在她的心里,兀笙的事情永远是第一位的。
“哦?我瞧瞧。”这孩子不是前几日才来向我讨了药方调养身体吗?按理说应该精神更好才是,难道是药方配错了?
“木云使不必费心,”为了避免木云使给自己把脉,兀笙决定先发制人、坦诚相告,“兀笙大概是一时心急吃错了药,才导致身体抱恙的。”
“这话从何说起,莫非是我给你的药方真的弄错了?我木老头子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你且让我把脉瞧瞧,我不信真是我犯的错。”木云使有点愠怒,感觉像是自己的医术被人怀疑。
“不,不是,木云使误会了。”兀笙缩着手,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解释,“只怪兀笙太怕苦,所以在熬药的时候……”
“胡闹!抓药既是凭药方,你乱改药方里面的成份比例,当然会吃出问题来了。幸好这只是调理身体,我开的每一味药都没有什么毒性,不然可就不知道会严重到何种程度了!”兀笙怕苦,木云使还从未听说过。
“您教训的是,所以还请木云使重新帮我开个口感温和的方子。我大抵是被良药补过头了,身子承受不住药力,所以才昏昏沉沉的。”为师叔试药,兀笙觉得一万个值。
从邑让兀笙继续卧床休息,今天就不用跟他们去大殿了。
兀笙想了想也是,自己现在的状态的确很不好。去了大殿,师叔肯定也不会想看到自己,那就别让她为难了。
殿内,三位云使挨个儿长篇大论了一番。
几人先是劝说掌门和门主新收徒弟的事情,紧接着就提到了兀笙生病之事。
说什么诸如发生此类情况,掌门座下至少必须还得另有一位能力超群的弟子,来暂时接替兀笙的事务,为影云门分忧等等。
“笙儿病了?严重不严重?”炎霄子跳过收徒的话题,询问兀笙的病情。
“请掌门放心,我们已经瞧过了,并无大碍。只怪那孩子说什么嫌我给他配的药方太苦,自己在熬药时动了里面的成分,把自己给喝出病来了。”木云使恭敬地回复掌门的问话。
“竟是这样?呵呵,想不到笙儿还有如此顽皮的一面,难得一见啊。”炎霄子倒不责怪。
兀笙从小是以什么样的性子面对众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把自己给喝出病来的这个理由,发生在他的身上,的确是有些令人忍不住发笑了。
喝了几日的汤药,青染感觉身体的精气神都明显好了很多,比自己单独用内息来进行调理的效果也更好更快了些。
心下思忖着,今夜那人要是再来送药,就跟他说以后不需要了。
还没到晚上,这边就听到木云使说起兀笙喝药给喝病了,又想起兀笙说他已经试过药效,以及近几日的汤药不如第一次的苦涩,原来如此。
“兀笙乃掌门之徒,几位云使一定要照料好他的身体,教导好他的所言所行,切不可任由他任性妄为。”青染的这句话,在有的人听来会是对兀笙的责备,在另有的人听来也会是对兀笙的关心。
炎霄子答应了几位云使的请求,让他们负责考察门中所有新弟子。
以品德修养为主,武学修行为辅,挑选出几名优秀的候选人,最后以比武形式来决定下一位掌门之徒的人选。
青染拒绝再收徒弟,没有任何理由。
当年在山下遇到落夕时,青染的心还是热的,所以见那个落难的小姑娘可怜又足够坚韧,便允诺收她为徒,带回了云岐。
如今心已凉,收徒也只会耽误了那些可造之材。
只要掌门同意了收徒弟,云使们就是安心的。至于这位他们看着她长大的青门主,谁也无可奈何。
影殿内,雨昭和兰儿也都来了。
“公子,喝了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自家公子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雨昭当然很担心了。
“感觉好多了。”兀笙站在院中,深深胳膊踢踢腿。
“都能活蹦乱跳,确实好了。我说公子啊,你下回能不能不要乱吃药了,没见过你这样折腾自己的。”雨昭在听柳纤纤说兀笙是因为吃错了药才生病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
“你家公子我是敢于尝试,我也不傻,好歹清楚那些药都是补药才会小试牛刀,谁知道药物之间的搭配如此深奥。”
“下回再有这种事情呢,你要么就交给雨昭去做,千万不能随便拿自己的身体去开玩笑,知不知道啊?”拿着鸡毛掸子的雨昭哪里是丫鬟,倒像是兀笙的管家婆。
“是,我的好姐姐,都听你的。”
“雨昭姐姐胆子可真大,我都不敢这么对我家小姐说话。”兰儿挪到雨昭身边,轻声嘀咕。
“恩,怎么会呢?你家小姐人很好啊,也没见你被打过骂过吧。”雨昭看到的柳纤纤,虽说不是温婉贤淑的女人,却也是和气可人的少女。
“以前的小姐偶尔也会发脾气,吓得府中的人没一个敢靠近。”
“兰儿,你在说什么!”柳纤纤帮兀笙收拾好床榻,从屋内走出来就听到兰儿说话的声音,瞪眼唬住她。
“啊,小姐,兰儿什么也没说啊,真的。”兰儿笑着跑开一些,“你看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去给你的笙哥哥做午饭了,是不是呀小姐,哈哈。”
“你,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是不是太久没被本小姐教训了!谁叫你这么没大没小的!”柳纤纤一改平时的低沉,提起裙摆跟兰儿在院中追闹起来。
“兀公子救命啊,小姐要掐我灭口了。”兰儿跑到兀笙背后躲着,伸出一个脑袋做鬼脸。
“看你往那儿躲!啊~~”柳纤纤看准机会扑过去,被兰儿躲了开,一个没站稳差点摔跤,还好兀笙及时伸手勾住了她的腰。
“唔,好险啊。谢谢你,笙哥哥。”柳纤纤甜甜地笑了。
落夕进来小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兀笙一手环在柳纤纤的腰间,一手拉住她的手。该为纤纤感到高兴吗?
可落夕的心里并不高兴,反而有一点不舒服。
“落姐姐你也来了。”柳纤纤站好,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走了几步迎上落夕。
“恩,刚从大殿那边过来,听说你吃错药了?”落夕的语调中难掩嘲笑。掌门他们议事时,落夕一直待在偏厅,殿内讲话的内容她也大致听到一些。
“死不了。”兀笙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
“炎掌门要新收徒弟,三位云使已经着手去办了。”
“呵呵,终于遂了他们的愿,这下有得忙了。”门主再收徒弟是迟早的事情,“那门主呢,也决定了?”
“没有,师父说此生不会再收徒弟,也让云使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别怪她翻脸无情。”她这个师父独来独往惯了,新收徒弟只会让她烦心。
兀笙“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今晚还给不给师叔送药,恩,不用送药了。喝了这么多天也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万一出现跟他一样补过头的症状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