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拉登具有生动的幽默感，至少在需要的时候，经常开玩笑。在长时间地怒斥美军进驻阿拉伯半岛（海湾国家和沙特阿拉伯）后，他说，美国人的兴趣就是石油，但因此施加军事压力是多此一举。“我们肯定得卖油给他们，这玩意儿又不能喝。”他拒绝在采访期间录音，我的手也因为不断记录而酸痛。我询问为什么不用更简单的录音记录，他没有回答。媒体顾问后来表示，本·拉登担心谈话出现语法或者神学理论错误，一旦记录，会被对手利用。那时候，他还不精通伊斯兰教，正在努力中。我意识到他对自己在伊斯兰世界的形象是多么敏感。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伊斯兰教法学家（mufti，接受伊斯兰教法训练的权威）享有宣布教令的资格。另外两名饭友离开山洞就寝时，已经过了午夜。山洞里只有两张床，本·拉登让我睡其中一张，自己用另一张。这毫无疑问是我睡过的最特别的床，至少有20年历史的褥子坚硬污秽。毯子的年份和褥子一样久远。枕头似乎曾经也有过柔软的时候，但现在不是。最让人不安的是，褥子就铺在几个手榴弹箱子上面，四周是摇摇欲坠的卡拉什尼科夫和其他型号的步枪。原始的暖气在烧着，是一个放在木头炉子上的水罐。水罐从这里延伸向屋顶。这种在阿富汗随处可见的简陋系统，就算无法超越欧洲的供暖系统，至少也和后者一样有效。尽管山洞供暖充足，依旧是不眠之夜。环嗣的各种武器令人紧张，对武器一无所知的我，担心有人会无意中引爆弹药。奥萨玛倒是没有失眠的问题。在把他钟爱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放在靠近床铺的地板上以后，酣然入睡。如果我是个刺客或者赏金杀手，这下就发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会成为当代最臭名昭著的人，他头颅的悬赏会从100万(我睡得如此靠近他的时候)涨到今天美国悬赏的2500万美元。洞外狂风怒号，仿佛一夜都在拉警报。凌晨1时许，一只斜眼公鸡开始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紧张声音高声报晓。更糟糕的是，基地里的圣战者游击队开始逐个启动汽车的发动机。当我问起开发动机的缘故时，答复是防止柴油机冻结。凌晨四点，基地开始运转。驻地阿訇召唤大家开始晨祷。景象美得令人窒息，颂声在巍然群山中回荡。本·拉登的部分追随者以早期伊斯兰征服中的指挥官名字，作为自己的名字。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这里是阿布·乌拜达，那里是阿布·穆阿德、阿布·苏海布、阿布·达哈兰、阿布·瓦利德。由于我连打个盹的机会都没有，因此我在技术上还没有睡醒。但是，有人给我端来了一碗和其他人一样的温水。他们希望我也能严格履行伊斯兰教在起床时和晨祷前的洗水礼。我正与一群极为虔诚的人一道，洗水礼和晨祷都必须在准确的时间，而非我认为合适的时候进行。我慵懒地起床后问道：“厕所在哪？”引来一阵哄笑。“你不会觉得自己还在谢拉顿吧？”不过他们还是指着洞外的某处冰原说：“你可以在那满足需要，顺便完成洗水礼。”此时的温度大约是零下20度，如果不是更低的话。我能够记得的就是四肢完全冻僵。只有真主才知道我的洗水礼是否正确，但我尽力了。大炮、坦克和自然酋长基地的细节在晨光润泽中逐渐清晰。我已有近30年没有体验过自然的壮观景象，但情绪随着群山初现峥嵘而昂扬。松树环绕白雪皑皑的山峦，清新的空气浸润心肺。太阳从地平线后缓缓升起，猩红色的晨光仿佛部落美女婚礼上的华盖。我可以看到基地防卫严密，一挺高射机枪、几部坦克和装甲车封锁入口，还有许多掩体供圣战者游击队进行伏击。他们还有火箭发射器，以及我曾经听说过的毒刺导弹用于对付空袭。我没有真的看到毒刺，也不便过问，以免别人怀疑我是间谍而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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